
第17章 唯死而已
“岳丈大人,您难道真要坐视正统皇帝复辟,看着阖府上下陷入万劫不复吗?”
眼看于谦坐回书桌后,朱骥大惊失色。
于谦的态度,显然是不想理会此事,任由事态发展。
这样做的后果……正统皇帝复辟,于谦作为景泰帝心腹,必遭清算……
朱骥不敢再往下想,忙又快步上前,疾声劝诫:“岳丈,您可要想清楚,那正统皇帝可并非豁达之辈啊!一旦……”
他正苦心劝慰,却又遭于谦挥手打断。
“你且退下吧,让我静一静。”
于谦的语气沉肃冷静,却又暗含不容辩驳的坚决。
朱骥心焦难耐,咬牙顿了许久,终是哀叹口气,摇头踱着重步而去。
书房内重归宁寂,于谦闭眼,静默坐了许久。
时间似乎回到傍晚时分,他仍在与群臣商议,共同草拟那份立太子的奏疏。
待到奏疏拟毕,于谦回过神来。
在他眼前的桌案上,摆放着各部送来的章呈要议,还叠放着一身蔟新官袍,这是他毕生的坚守与荣耀,是他终其一生要守护的东西。
“罢了!”
长叹口气,于谦重新闭上了眼。
夜已深了,想必宫闱之变已然开始,此时再不动身,已然来不及了,但于谦仍端坐案前,敛目宁神,显然不想再做什么。
却在这时,他的耳际,一个略带懒散的年轻声音响起:“于少保,你这样做,当真值得吗?”
书房中并无旁人,这声音来得突兀,于谦吃了一惊。
“谁?”
他茫然四顾,却见身后突然现出一道光门。
而那声音,正是从光门后传来的。
身为传统士大夫,于谦素来不信鬼神之说,但眼下这光门从天而降,他也无法漠视。
“于少保,你走进来,不就知道我是谁了吗?”
那慵懒声音又发出邀约,语气听起来还算和善。
凝望着那道光门,于谦纠结良久,但最终,他还是长舒口气,迈步而入。
……
光门之后,是一个宽敞院落,院落正门上挂着金字招牌,“食神居”三个大字,字体略显简陋,却仍能分辨清楚。
相较于岳飞看见的食神居,这个院落更显宽敞,院中屋舍也更精美豪华。
看着这精美院落,于谦彻底懵了。
“这不是梦?”
他捏了捏手背,明确感知到疼痛之后,更对眼前的一切深感莫名。
“难道……这世上真有鬼神之说?”
眼前的一切,已远超常人见识三观,若是寻常人,只怕已吓得腿脚发软,难以自持,但于谦终究不是常人。
在院门外静立片刻后,他长舒口气,迈步垮门而入。
院中空无一人,却摆放着不少食材炊具,石子小路直通一间宽大楼宇。
楼宇正堂门口,横着一张柜台,再往里看则是几张大桌。
“居然是个食肆。”
于谦蹙眉自叹,将目光移向柜台。
按说说话之人不在院中,也该在柜台旁等候,可眼下柜台前空无一人,看不到人,于谦只能迈步走进堂中。
终于,在食肆大堂里,他瞧见了一个人。
大堂正中的方桌前,正坐着个年轻人,此刻正匍在桌上,以手撑腮,向正门望来。
一见得于谦,年轻人坐正身子,朝于谦点头示意。
“于少保,久仰久仰!”
显然,他便是先前说话之人。
于谦打量这年轻人,只觉他意态闲适,风度不凡,除了稍有些懒散外,倒像个见过世面的人物,再看桌上,布满丰富菜肴。
西湖醋鱼、龙井虾仁、东坡肉、鱼头豆腐……
于谦心下好奇,这年轻人不光知道我于谦姓名,更知悉我乃杭州人士,所备下的全是我家乡名菜,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此番邀约,又是欲何为?
于谦正自迷惑,却又发现桌席之上,竟码放着三副碗筷,眼下只有两人,那另一副碗筷,又是为何人备下?
原本今日诸事繁多,于谦早已心情复杂,此刻再身临这怪异食肆,他更是迷惘不已。
看着于谦眉头深锁,陆昊同样心情复杂。
相较于岳飞,于谦的人生更加悲凉。
少时勤奋,科举入仕,在宣德年间辅佐朱瞻基平定汉王之乱,深得朱瞻基信任。
朱瞻基病故后,朱祁镇登基,于谦为政清廉,深受百姓爱戴,更为当时把持内阁的“三杨”视为接班人。
而后,便是那场改变大明命运的“土木堡之变”,于谦在国难当头,组织兵力护卫京师,打退强敌,可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扶持起朱祁钰继位后,他又数次铲除奸吝,稳住朝纲,一扫土木堡阴霾。
可惜的是,这样一位拯救大明的家国砥柱,最终倒在了夺门之变上。
夺门之变后,朱祁镇再度登基,于谦作为迎立朱祁钰上台的前朝功臣,为了表示自己的正确性,于谦被坐以谋反大罪,在他拼死守下的北京城中,处与斩刑。
救国救民,偏生救不了他自己……英雄是也!
“敢问阁下,可是这食肆东主?此地又是何处?”
正当陆昊追忆于谦生平时,对面的于谦终于跳出迷惘,走到了桌前,问道。
“此地乃是食神居,我是食神居的东家陆昊,于少保称呼我作陆掌柜便是。”
陆昊起身拱手,略作自我介绍。
至于这食神居的由来,他没有多说,说了,于谦也不会明白。
于谦略作沉吟,似懂非懂般点了点头,没有在细枝末节上刨根究底,他的问题更为直接:“陆掌柜此番邀约,意欲何为?”
陆昊轻笑一声,没有作答,而是直接说道:“石亨等人发动宫变,欲迎正统皇帝复辟,于少保却要坐视不理……此番决策,你可知后果?”
于谦静默片刻,正了正身子,肃然道:“唯死而已!”
四个字,说得慷慨大义,凛然无畏。
很显然,于谦早已想好一切,也做好了赴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