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零食（二）

我婆婆今年55岁，她这辈子生了三个孩子，都是男孩，养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曹先生是老大，他有一个弟弟，一个领养的妹妹，还有一个被隔着墙扔出去的弟弟，听我婆婆说是因为头部没有发育好，给扔掉了。我婆婆也是一个苦命人，好像那个年代的女人都是苦过来的，她结婚的时候，曹先生的奶奶已经70多岁了，几乎没怎么帮过她的忙，又因为曹先生的大伯，大伯娘都是精神有疾病的人，所以曹先生的奶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照顾大伯大伯娘。而我婆婆没人照看，用我婆婆话说，

她结婚的时候刚20岁，没有姐姐妹妹，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自己什么也不懂，娘家妈妈又早早的生病去世了。所以你看，女人做姑娘的时候都是过着一问三不知，两耳不闻窗外事无忧生活，好像婚姻就是分水岭，我记得前段时间刷抖音，刷单一个满脸沧桑的清洁阿姨，在弹钢琴，那手指飞舞，那表情自信，有人评论说在娘家的小公主，到了婆家成了保姆，也许吧，很多女人的命运是这个样子的，当然那位阿姨具体经历过什么，她自己才是最清楚的那个，而我们不过是旁观者，用自己的猜想判断了别人的人生，但是猜想总会有生活依据的。

我婆婆说她怀孕的时候，没有人管她，她一个人，没吃没喝，天天喝点白开水，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我婆婆最喜欢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她从没想过自己能活到现在。

她最喜欢给我讲的一件事情，就是那年她自己去卖柿子，推着大自行车，带着200斤柿子，走着走着车子没气儿了，她又推不推动，抗有抗不起来，东西也不舍得扔掉，只能舍命硬着头皮推着走，偏巧天又下雨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哭，哭着哭着看到我公公去接她，她问我公公：你咋来了？我公公说：想着你走不动，就来看看。这件事情我婆婆跟我说了不下十次，可我跟她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掰着手指头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个月。我妈妈很少跟我讲她年轻时候的事情，只是这几年老了，又加上妹妹去世，她才跟我提起过去的事情，所以当我婆婆一遍又一遍的跟我讲她年轻的时候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的时候，我总是想起我那生养了六个闺女的妈妈，当年过得是人过得日子吗？

我婆婆还跟我讲过一件事，她说：那年也是去卖柿子，在村西赶集的时候，被人骗了，收了五十块钱假钱，还让人提走了十斤柿子，又找给人一堆钱。我婆婆说她自自己聪明，第二天赶村东的集，她便带上了曹先生的弟弟，我婆婆说，她相信那骗子肯定还会再去的，因为骗子得手了就会还想再来一次，所以他就带着曹先生的弟弟那里等着，还真被他等到了，又买了10斤柿子，还是给了一张五十的，我婆婆说她当时就抓着那人的手，让曹先生弟弟看看柿子，然后非要拉不那人去派出所，那人慌了，赶紧从兜里掏出另外五十给我婆婆，然后灰溜溜的跑了，我婆婆跟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是非常骄傲的。可是我听着还是很心疼她的，一个女人这么拼命，无非是因为生活太艰苦。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跟曹先生刚结婚的时候，我是真心实意的对待哦哦婆婆的，也是真的想像孝顺我妈妈那样孝顺她的，可是后来琐碎的事情越来越多，一地鸡毛，慢慢的开始看明白，我婆婆所有能吃的苦，愿意受的累，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女，而我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

生完孩子后，回曹先生老家做月子，跟我婆婆朝夕相处了6个月，那是我第一次了解一个除了我妈妈以外的另外一个妈妈，也是我第一次，接触有我爸妈之外的的另一个家庭，有很多事情，太出乎我的意料，我曾天真的以为，天下的爸爸妈妈都跟我的爸爸妈妈是一样的，我以为别人的一日三餐，也跟我们家是一样的，我更以为，别人家的爸爸妈妈和孩子的相处方式应该跟我们家也是一样的。

是的我错了，错的太离谱，离谱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离谱到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来治愈那6个月。

怎么说呢，第一件事就是我婆婆经常跟我说，他有多苦，有多难。当然我都理解，不过当这些话，日复一日，反反复复的说的话，慢慢的好像就变了味道。

生完孩子的第15天，我婆婆问我：我待你这么好，照顾你坐月子，你老了会孝顺我吧。

当时我就愣了，因为我跟我爸爸妈妈的相处方式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吃了我爸爸妈妈30年的饭，穿了我爸爸妈妈30年的衣，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你会孝顺我们吧？也从来没有问我要过一件衣服一顿饭，我以为天下的爸爸妈妈对孩子的爱都是深深藏在心里的，好像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第二件事是我的小姑子，蕊蕊，是我婆婆收养的女孩，从她小时候，我婆婆最爱跟别人讲的就是，她养这个闺女又多用心，有多认真，有多疼她。讲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家里养了一只黑猫，黑猫老喜欢睡在蕊蕊的旁边，我婆婆说。蕊蕊那么小，别在被这黑猫给压死了吧，所以她咬咬牙把那黑猫送人。猫送人后没几天，隔壁的一个小孩被猫压死了，我婆婆最喜欢拿这件事来讲，给我讲了也有十几次，不知道给蕊蕊讲了多少次，好像那小姑娘的命啊，她又救了一次。

蕊蕊这个小姑娘，被父母抛弃，也是因为是个女孩，她亲生父母想要男孩，计划生育比较紧，连医院都不敢去，在小诊所，直接催生，所以蕊蕊不足月，是个早产儿，我婆婆把她抱回家养了十几年了，我婆婆喜欢跟那姑娘说：我养你就是为了让你孝顺我，也是，跟她照顾我坐月子一样，也是为了让我孝顺她。

可是蕊蕊姑娘，真的很亲我婆婆，她总喜欢腻在我婆婆身边，时不时的抱一抱，亲一亲。可是我总感觉，那里不对？因为19年过年的时候，我婆婆看着孩子让我们出去玩一会儿，我带着蕊蕊出门，我跟她说，一会儿到超市随便挑，喜欢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选什么，我掏钱，也是因为我在家憋了很久，想出门转转，想买点零食吃。

可是那姑娘的表现让我很是吃惊。我在家里住了也有一段时间，她跟我也不是很陌生，可以说很熟，算是朋友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挑，他拿着钱不知道买什么，站在街上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不敢买，那是一个16岁的小姑娘呀，本该灿烂恣意的年纪呀，木讷的让我心疼。我家外甥女16岁的时候，我带着去超市，只要是给他们放了话，想吃什么买什么的时候，那都是各人跟各人的目的地，各人挑各人的爱吃的东西。

可是蕊蕊不一样，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拿，我问他：你喜欢吃火腿肠吗？他笑笑。

我又问他：你要喝酸奶吗？他还是笑笑。

薯片呢？饼干呢？他都是笑笑。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最后我给自己拿了一包辣条，给他挑了几包酸奶，我觉得女孩子晚上喝包酸奶对身体好对皮肤好，到家的时候。我婆婆看到她抱着几包酸奶，就说：买它干什么呀？乱花钱。

我赶紧说：是我买的。

我婆婆才没再说什么，晚上吃完饭。小姑娘拿了一包酸奶上楼了。我婆婆恶狠狠的说：都吃过饭了，还拿他干什么？

小姑娘唯唯诺诺的，走了两步，要退回去。我说拿着喝吧，晚上一会儿饿了喝当水喝。

我婆婆说：一包好几块钱呢。我没再说话，小姑娘拿着蹦蹦跳跳的上楼了。

再有一件事，是小姑娘寒假的时候同学邀请聚会，请他去吃了麻辣烫，然后过了两天他又回请了人家。我婆婆也知道她连着两天都去了镇上吃饭，就开始吵，说：家里有饭不吃？一天天在外面买的吃浪费那钱干嘛？

我当时挺吃惊的，不知道该怎么劝，所以就没说话。

小姑娘也挺不服气的，16岁的女孩子，青春叛逆期，跟我婆婆吵了几句。说自己已经很懂事了，这么多年了，人家同学每周的生活费斗是五十。只有她每周都是十块钱，每次要钱的时候还都要被训一顿。

我婆婆当时是要揍小姑娘的，被我拦在了屋里，逃过了一次。俩小时后我公公从外面回来，我婆婆跟他告状。说啊小姑娘连续好几天都在外面买着吃饭。好了，最后混合双打，一个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的，看来都可挺让人心疼的，想想我们家的小姑娘。我那两个外甥女儿，早上起得晚了，自己就到集上去买包子油条好吃，晚上饿了会再跑到集上买点宵夜，那如果是在我婆婆家的话，会不会一两年的就会被打死呀？可能吧，每个人跟每个人的家庭都是不一样的吧，每个人的理念也都是不一样的，看到我婆婆这样子我开始想起来曹先生。

我们没结婚的时候我也是很爱吃零食的，什么甜的咸的酸的辣的苦的，只要能吃的，我都要试试，我从来都不喜欢亏待自己，人活着，在自己可以喜欢的时候，连自己喜欢的都要隐忍，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自己上班有工资，所以每次去超市都是大包小包，满满当当的收获。

曹先生说过我，但只是说说，但毕竟是恋爱中的男女，他说的都很含蓄。最开始的时候说啊：吃那么多干嘛？

我说：我自己赚钱买吃的也没花你的钱，说我干啥？

后来他也不说了，可能是接受了吧。现在我才知道，他并没有接受，他从小受的教育，接受的理念，跟我的是截然相反的，不管怎样他都觉得我吃零食是浪费钱，跟我婆婆觉得的小姑娘在外面吃两顿饭就是犯了过错一样。

结婚之后，这点不同表现的越来越明显，我们之间渐渐的开始有矛盾，从有了儿子之后，我辞职在家，没了经济来源，这个矛盾就越来越明显。

看到我让儿子吃零食，跟我闹，当时就跟他解释，我说。我给孩子吃的都是我仔细挑过的东西，可以让他吃的。

而且我觉得，小孩子在控制在零食方面太严格的话也不好。因为他出门，会看到别的小朋友在吃，如果人家给的吃了一次，他知道那个味道是好的，他下次看到别人吃，他就会眼巴巴的看过去，就会去跟别人要。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是那个样子的，我觉得即便是小孩子，也应该有骄傲的性，也应该是骄傲的活着的，所以只要是可以吃的，他吃了不拉肚子，肠胃没有不好，偶尔吃点零食没什么不可以，尤其是水果，我给我儿子买的最贵的水果是草莓三十多一斤的时候，一个草莓几乎2块钱，可是他要吃，我就买了。我可以不吃饭，我可以饿着，但是他要吃，我就会给他买。是的，我好像就像那年提溜着一个苹果回去的沧桑的父亲一样，只要我的孩子愿意，只要我的孩子想要，只要我可以我就想给他最好的，给他我能给的最好的。

可是曹先生不一样，他觉着那些东西吃到嘴巴里，吃饱就行了。反正就是那个想法，我也说不明白，到底他是怎么想的？

我婆婆教育孩子的方式，不吃就永远不会馋，我婆婆跟我说过，不给他吃。他就不会馋。

可是我不这样认为，我的人生观是人生短暂及时行乐，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以为，美食，可以了解这个世界更多的百态。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方式？为什么要丢掉呢？所以我们家里苹果、橘子，香蕉，面包，干果，果脯，只要是孩子能吃的，我都会买一些放在哪里，他随时要，我随时给。

如果碰到价格便宜的特惠的，我会多买一点存在哪里，直到他不想吃了。直到他不再一出门就拉着妈妈的手，直奔超市，说要这个要那个。

我可以给我的孩子吃他任何想吃的，当然这个任何也是我花心思选过的，毕竟那是我生的孩子，我是他的妈妈。

所以，最后我就我变成了我婆婆眼里，好吃懒做的儿媳妇的典型代表。

20年10月份，我婆婆拿给我带他了一个月孩子，我去上班了。我从来都不觉得我自己带孩子有多尽责，可是我儿子至少没有因为吃得什么病？

可是我婆婆给我带了一个月。我儿子病了3个月，因为消化不良肠胃功能紊乱，谁能理解我什么心情，骂娘的心都有，骂祖宗十八辈的心都有。两岁的孩子发反复复拉肚子，养了整整三个月，奶粉都不敢让吃，还住了两次院后来。

我婆婆闹了一场，他她看不惯我，我受不了儿子受委屈，那小手扎的一块青一块紫的，一个阅月住了两次院呀，。全是因为消化不良，我很生气，眼看着儿子那小脸儿拉肚子拉到尖尖的，蜡黄蜡黄的，我哭着带孩子去带医院，我婆婆拉着东西回老家了。

她跟曹先生说我埋怨她，我确实有说埋怨她的话。这个我承认，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是会说出不理智的话的，更何况确实是因为他给我儿子吃了太多的肉，才会导致肠胃功能严重紊乱的。

一开始，孩子是有点消化不良，我没上班，照顾了七八天，不拉肚子了，我去上班，第二天她又让孩子吃肉，所以才会给肠胃伤的那么严重，严重到医生直问我，谁给带的孩子？因为消化不良拉肚子拉到脱水抽搐。

那是我亲生的，我一天一天抱着，抱了两年多，养了那么大的孩子，她只用了三三十天，当然也不能全怪她，是我自己太贪心，既想孩子好又想挣钱，还不能接受一个一辈子省钱省惯了的婆婆。

所以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该。因为这件事，第一次动了离婚的念头，我想离开我爱了那么久曹先生。因为我不想爱他了，我跟他说：如果你觉得我不好，如果你觉得过日子是迁就，那，我们离婚吧，孩子你要是想要你就留着，你要是不想要我就带走，我什么都不要，钱，房子，车子，统统不要，只有孩子我只跟你讨论孩子。

我活了三十二年，上了大学，受过高等教育，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过日子，只有这次我歇斯底里的爆炸了，炸的我自己头晕眼花。

曹先生一直沉默，直到三个月后，我给孩子的肠胃养的差不多了，有一天隔壁的小姑娘来找我儿子玩，给我儿子带来一点猫耳朵，干干的那种，其实我儿子那个时候是可以吃一点的，所以我也没管他们。

他们吃完就放在了桌子上，曹先生下班回来看到我儿子在吃那些东西。就跟我发飙，说：又吃这些东西，又给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我生气了，我说：是人家给的，不是我买的。

曹先生也很生气，他说：人家给的扔了不要。

我当时真的火大，从儿子手里抢过来，抓着就扔出去了，当着曹先生面，他面前飞过去的。曹先生没见过我那个样子，歇斯底里，像个泼妇，所以他没再说话。

可是我儿子哭了，哭得很伤心，因为我抢了他的吃的，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巴巴的跑过去捡起来，捧在手里，炫耀的的站在我面前让我看，我心疼的泪流满面。

我心想，你妈妈给孩子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那些根本就不能吃的东西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说？你怎么就不说这些话呢？你妈妈给我儿子吃辣椒酱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硬气呢？你怎么不说呢？你妈妈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往我儿子嘴里塞的时候，你但凡多说一句话，孩子也不至于遭这三个月的罪，我也不至于半夜听到孩子肚子咕噜响一声，就吓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你早干嘛去了？在我跟我发飙吗？

以前的我不会这样跟曹先生吵架，我都是和声和气的跟他说话，最多是冷战一天。可是这次我真的生气了，因为他的双标，他的妈妈做什么都可以，都是对的。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怎样能不多想。

我活了30年，在我妈妈眼皮子底下过得自由自在，结婚才两年，让我一下子接受你们他们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教育方式，我接受不了，我的童年不是阴影，我没必要用一生去治愈，我爱他，很爱很爱，可是生活不就是这一地鸡毛，如果这一地鸡毛太多，让我觉得爱很辛苦，我会放弃。因为我也是爸爸妈妈疼爱的小公主，我的生活里没有迁就，没有随便，没有双标，对就对，错就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