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左手持火
手机屏幕刺眼的光，映着林燃那只在桌面上兀自颤抖的手。Viper的信息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训练室死寂的空气里。屏幕上，五年前那个致命的绕后截图，无声地控诉着背叛与算计。
“Viper…操他妈的！”周锐（Razor）的咆哮打破了凝固的沉默，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条信息，刚才对林燃的愤怒瞬间被更狂暴的、针对宿敌的恨意取代，“是他！当年就是他搞的鬼！现在还敢跳出来？！”
王浩（Tank）脸色惨白，看看林燃颤抖的手，又看看手机屏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李哲（Ghost）缩在椅子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帽檐下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仿佛那个叫Viper的名字本身就是梦魇。只有叶清（Qing）的眼神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沉淀为一种冰封般的锐利和决绝。她一步上前，拿起林燃的手机，指尖划过那条附带视频的信息，却没有点开，而是直接按下了删除键。
“证据，等我们打进八强赛，亲手从他身上撕下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硬。她放下手机，目光转向林燃那只暴露在灯光下、仍在细微痉挛的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但语气却斩钉截铁：“现在，最要紧的是你。”
林燃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看着叶清，看着周锐眼中燃烧的怒火，看着王浩的担忧和李哲的恐惧，最后目光落回自己那只背叛了他的手上。五年来深埋的阴影、刻意回避的恐惧、被队友撞破的狼狈，还有Viper此刻精准投来的毒箭……所有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涌冲撞。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脆弱和绝望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烧成了灰烬，只剩下冰封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我的手，废不了！”林燃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他猛地伸出左手，一把抓起桌上那瓶白色的非甾体抗炎药，拧开瓶盖，看也不看，直接倒了一把药片塞进嘴里，硬生生干咽下去！药片刮擦喉咙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燃哥！”王浩惊叫出声。
“你他妈疯了！”周锐也吓了一跳。
林燃置若罔闻。他推开椅子，踉跄着冲到训练室角落那台冰冷的器械前——那是叶清为了训练大家反应力弄来的二手反应球发射器。他粗暴地插上电源，将发射频率调到最高档！
“哒哒哒哒哒——！”
密集如雨点般的绿色软球，从不同刁钻角度疯狂射向林燃！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远超日常训练强度！
林燃的右手下意识抬起，想要格挡，但那剧烈的颤抖和迟滞的神经反应，让他的动作变形、迟缓！软球狠狠地、连续地砸在他的手臂、肩膀、甚至脸上！留下一个个红印！
“呃！”闷哼声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溢出。
“停下！林燃！”叶清冲过去想要关掉机器。
“别动！”林燃厉声喝止，眼神凶狠得吓人。他不再尝试用右手格挡，而是猛地伸出左手！五指张开，如同鹰爪，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死死盯住那些高速袭来的绿点！
“啪！”左手精准地抓住一颗射向面门的软球！
“啪！”又一颗袭向肋下的被狠狠拍飞！
“啪！”第三颗擦着耳际呼啸而过，险之又险！
他的动作远不如右手巅峰时流畅迅捷，甚至有些僵硬笨拙。左手的手腕力量明显不足，拍飞软球时显得吃力。高速的球雨下，他依旧被击中多次，身体被打得微微后仰，额角的汗水混合着药片带来的不适感滚滚而下。
但他没有停！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自虐的疯狂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执念！右手废了？那就用左手！反应慢了？那就用意志和痛苦去磨！Phoenix Rising不能倒！Viper的债必须还！这炼狱，他爬也要爬出去！
“指挥…”李哲看着林燃近乎搏命般的姿态，看着他被软球不断击打却依然挺直的脊背，看着他那只笨拙却死死抓住每一个机会的左手，帽檐下的眼睛里，恐惧慢慢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取代。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这样直面深渊，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去抓住那一丝微光。
周锐抱着胳膊，脸上的愤怒渐渐凝固，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惊愕的沉默。他看着林燃被球雨不断击中又不断反击的左手，看着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被他嘲讽为“心态脆弱”的男人，骨子里藏着怎样一种近乎偏执的、能把自己都点燃的狠劲。他之前所有的质疑和愤怒，在林燃这种以身为柴、点燃涅槃之火的决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王浩攥紧了拳头，眼圈发红。他想起了林燃拒绝赞助商时的清醒，想起了他带领大家从灰烬里建起基地的坚持，想起了他在决胜局救下自己的那一枪……这只颤抖的右手，曾经为他们所有人挡住了多少风雨？
叶清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她没有再去阻止。她看着林燃在高速球雨下笨拙而顽强地用左手搏斗，看着他每一次被击中后更加凶狠的反击姿态，看着他吞咽药片时紧锁的眉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这哪里是训练？这分明是献祭！用痛苦和尊严去点燃那微弱的、名为可能的火种！
她猛地转身，不再看林燃近乎自毁的画面，快步走到自己的电脑前坐下。开机，点开“龙魂”最新的比赛DEMO录像，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屏幕的光映着她同样苍白却坚毅的侧脸。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把Viper所有的习惯、所有的破绽、所有的伪装，都挖出来！为了Phoenix Rising，为了那个正在用左手搏命点燃火焰的男人！
“Ghost！”叶清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过来！分析‘龙魂’最近三场在Mirage的进攻路径！我要知道Viper每一次绕后的精确时间点和可能的新路线！给你一小时！”
李哲猛地回过神，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小跑着冲到叶清身边，飞快地打开自己的电脑，双手在键盘上笨拙却迅速地操作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
“Tank！”叶清的目光扫向王浩，“道具手册！Mirage地图，所有针对VIP和下水道（Underpass）的隔断烟、瞬爆闪位置，给我画出来！精度误差不能超过半个身位！画完立刻练！练到形成肌肉记忆！”
“是…是！Qing姐！”王浩用力抹了把脸，甩掉眼中的湿意，抓起纸笔，冲到战术白板前，开始疯狂地描画、计算。
周锐站在原地，看着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叶清、王浩和李哲，又看看角落里仍在与反应球疯狂搏斗、汗水浸透后背的林燃。训练室里只剩下球体撞击的闷响、键盘的敲击声和叶清冷静的指令。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的责任感和被点燃的斗志，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胸腔里奔涌。
他猛地拉开自己的椅子，一屁股坐下，粗暴地戴上耳机，点开了练枪软件。屏幕上跳动的BOT头像，在他眼中仿佛都变成了Viper那张虚伪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鼠标灵敏度调到了一个极其别扭、需要精细控制的低值，然后开始了最枯燥、最基础的单点定位练习。每一次点击，都带着要将屏幕戳穿的狠劲。
“哒哒哒哒哒——！”
“噼里啪啦——！”
“沙沙沙——！”
反应球的爆鸣、键盘的敲击、鼠标的点击、笔尖划过白板的摩擦……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在“梦想训练营”狭小的训练室里，奏响了一曲混杂着痛苦、绝望、不甘和疯狂燃烧斗志的悲怆交响。
林燃在球雨的间隙，艰难地喘息着，抬起被汗水模糊的视线。他看到了伏案疾书的王浩，看到了对着屏幕如临大敌的李哲，看到了指挥若定的叶清，看到了沉默着用最笨拙方式打磨自己的周锐……那只颤抖的右手，似乎也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誓约所感染，痉挛的幅度竟微微减弱了一丝。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肺叶。左手再次抬起，迎向那疯狂射来的绿色球雨。汗水顺着下颌滴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碎裂成无数卑微却折射着光芒的水珠。
右手持枪的时代或许已经落幕。但Phoenix Rising的火焰，绝不会熄灭。哪怕只剩下一只笨拙的左手，他也要从这炼狱的余烬中，死死攥住那名为复仇与涅槃的火种，将它狠狠捅进宿敌的心脏！
左手持火，向死而生。炼狱的回响，终将化为凤凰撕裂长空的、最凄厉也最辉煌的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