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度坠落
剑平凡吓得差点昏过去。
此刻，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强忍着内心的惧怕。
他战战兢兢，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视线死死地盯着那只不断啄着根茎的黑乌鸦，估量出自己与乌鸦之间的距离。
下一刻，他缓缓伸出腿，动作极为缓慢，仿佛每挪动一寸都用尽全力，生怕稍有不慎就会激怒乌鸦，或是导致枯树更快地断裂。
那条腿在空中微微颤抖着，脚尖努力向前探去，试图够到那只乌鸦，将它踢开。
然而，现实却无比残酷，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伸展腿部，可距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他的脚尖与乌鸦之间，始终隔着一段令人绝望的距离。
而那只乌鸦，仿佛视而不见一般，继续着它的工作。
镜风尘心中紧绷如弦，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只乌鸦。
此刻情况危急万分，稍有差池，两人都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缓缓抬手，手指颤抖着伸到脖子边，一把拽下自己的军牌。
那军牌在月光下闪过一抹黯淡的光，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紧接着，镜风尘腾出另一只手，艰难地探入怀中，掏出之前强行拽取属于剑平凡的军牌。
两块军牌被镜风尘合并一起，夹在两指之间，发出清脆却又格外揪心的声响。
剑平凡瞅着镜风尘的动作，眼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满怀期望地盯着镜风尘手中的动作，仿佛那是他们绝境逢生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紧紧咬着下唇，嘴唇都被咬得泛白，却浑然不觉。
镜兄，你一定要成功啊……
而镜风尘则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只黑乌鸦，双手不停地晃动着手中的军牌。
在清冷的月光下，军牌光滑的表面反射出银白的光线，这些光线跳跃着投射到乌鸦的眼睛上。
那只乌鸦似乎感受到了这异样的光线干扰，原本专注于啄咬根茎的动作顿了顿。
它转动着那双透着诡异红光的眼睛，朝着镜风尘手中晃动的军牌看去。
镜风尘见状，晃动得更加用力，让更多的月光反射到乌鸦眼中，试图以此牢牢吸引住乌鸦的注意力，好让它停止对枯树根茎的破坏。
一时间，整个场景陷入一种紧张又微妙的氛围之中。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那只黑乌鸦偶尔发出的低沉叫声，以及镜风尘手中军牌晃动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剑平凡和镜风尘都死死盯着那只乌鸦，心中默默祈祷着这个临时想出的办法能够奏效。
那只乌鸦终于动了，它先是歪了歪脑袋，眼中的红光闪烁不定，随后缓缓迈开爪子，顺着枯树的枝干一步一步地走来。
它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镜风尘手中的军牌，看样子，是心有所动。
镜风尘站在原地，身体紧绷如一张满弦之弓，表面上竭力保持着静止，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他暗中调动全身力量，缓缓汇聚于另一只手上。
力量如暗流涌动，自他的四肢百骸源源不断地向着掌心涌去。
手臂上的肌肉悄然鼓起，血管微微凸显，仿佛蛰伏的蛟龙正积蓄着爆发的力量。
若是这只乌鸦胆敢再靠近一些，进入他认为的有效攻击范围，镜风尘便会毫不犹豫地发力。
他想象着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像铁钳一般牢牢抓住乌鸦的脖子，扭断它的脖颈，给予其致命一击，结束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峙。
可惜，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只见缓缓靠近的乌鸦突然“嘎嘎”叫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是某种邪恶的信号。
这突如其来的叫声让镜风尘和剑平凡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刹那间，四周突然传来阵阵翅膀扑棱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仿佛一场黑色的风暴正在迅速逼近。
二人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只见不知何时，远处崖壁的缝隙中，突然钻出一个接一个的乌鸦。
那些缝隙本就狭窄幽深，此刻却像是通往黑暗地狱的入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这些不祥之物。
起初只是三三两两，转眼间便成群结队，犹如黑色的潮水般从崖壁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这些乌鸦无一例外都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它们的羽毛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幽光，眼睛里透着嗜血的红光，让人不寒而栗。
越来越多的乌鸦从崖壁缝隙中飞出，在空中盘旋飞舞，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它们围绕着镜风尘和剑平凡所在的枯树，发出此起彼伏的“嘎嘎”叫声，仿佛在举行一场邪恶的仪式。
镜风尘和剑平凡仿佛坠入了无尽的寒渊，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他们呆立在原地，痴傻地望着四周那铺天盖地的乌鸦，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无助。
此刻，他们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都在这一瞬间被恐惧冲刷得干干净净。
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如同一枚利箭，陡然从鸦群中疾射而出，直朝着镜风尘的眉心猛冲过去。
镜风尘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抽，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做出反应。
他如触电般向一侧扭头。
“嘶啦”一声，镜风尘的脸侧瞬间被划出一道血口，鲜血立刻渗了出来，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那钻心的疼痛让镜风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更多的乌鸦受到煽动，纷纷朝着他们俯冲而来，一场更为激烈的危机彻底爆发。
剑平凡完全慌了神，扯着嗓子嗷嗷叫唤，声音里满是恐惧，在夜空中回荡，又被乌鸦嘈杂的扑翅声迅速淹没。
他一边挥舞着手臂驱赶着不断逼近的乌鸦，一边晃头躲避，模样狼狈至极。
就在这时，镜风尘听到那失控的叫声，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急忙看向下方。
这一望，让他的心瞬间陷入宁静。
下方仍然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宛如一只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口。
镜风尘正望着深渊出神，试图在这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
然而，一只狡猾且凶悍的乌鸦瞅准了机会，从斜上方急速俯冲而下，还未等镜风尘有所察觉，它那尖锐坚硬的喙便狠狠啄中了镜风尘的肩膀。
巨大的冲击力让镜风尘身子一晃，差点从树枝中脱落。
紧接着，乌鸦用力甩动脑袋，死死地撕咬住镜风尘肩膀上的一块皮肉，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镜风尘只觉一阵剧痛从肩膀处炸开，犹如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另一边，剑平凡的状况愈发凄惨。
随着乌鸦一波又一波的疯狂攻击，他的惨叫声越发凄厉。
镜风尘好歹身上还有一件破旧的锁甲，为他的上半身提供了一些保护。
然而剑平凡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身上可没穿着盔甲，身上的衣物也早已变得破烂不堪，几乎跟没穿衣服没什么两样。
而乌鸦们不会放过他，用尖锐的爪子抓挠他的肌肤，用坚硬的喙啄咬他的身体。
照这样下去，无疑是死路一条。
镜风尘心中清楚，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紧咬着牙关，双眼因愤怒和决绝而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蓄积着全身的力量。
突然，镜风尘仰天大吼，声震四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那吼声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显得格外悲壮。
吼罢，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拳朝着挂着他们二人的枯树枝干砸去。
这一拳凝聚了镜风尘全部的力量，拳风呼啸，重重地落在了枝干上。
“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那看似坚韧的枯树枝干竟不堪一击，瞬间出现了一道道裂痕，碎屑纷飞。
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枝干彻底断裂。
失去支撑的二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坠去。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吹乱了他们的头发。
在急速坠落的过程中，镜风尘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神情，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一丝解脱般的释然。
而回过神来的剑平凡，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极度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还没哀嚎呢，就晕了过去。
在坠入深渊的那一刻，呼啸的风声灌进耳中。
镜风尘的意识仿佛脱离当下的生死险境，思绪飘回遥远的往昔……
……
夜晚，明月高悬。
一位少年与一位老者站在山巅之上，远处连绵的山峦在月色下影影绰绰。
那位老者负手而立，白如雪的头发如流云般散落在肩头，身穿一件如白云般缥缈的长袍，周身散发着超凡脱俗的仙风道骨之气。
而那位少年，他身姿挺拔，一袭素色道袍穿在身上，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日渐修长的身形，道袍随风轻摆，衣角飘动间，尽显少年的灵动洒脱。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镜风尘。
老者背对着镜风尘，轻声说道：“风尘，莫要总是困于这一方天地，出去走走吧，去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
镜风尘微微皱眉，眼神中透着执拗，摇了摇头道：“师尊，徒儿觉得这里很好，我甘愿做这一方天地的井底之蛙，不想涉足远方。”
老者笑了笑，声音略带沙哑却又沉稳有力地说道：徒儿，‘须弥芥子’这个说法，你可有耳闻？”
镜风尘微微一愣，清澈的眼眸中透着一丝疑惑，赶忙恭敬地回答：“须弥芥子……徒儿从未听说过呢。”
老者起身，踱步至窗前，抬眼望向那无尽的夜空，神情渐渐凝重，声音也随之低沉：“‘须弥芥子’出自佛门典故。须弥，乃须弥山，在诸多传说里，它可是宇宙中心的巍峨大山，高大雄伟，广阔无边，承载着天地间无尽的奥秘；而芥子，不过是极为细小的种子，毫不起眼。”
镜风尘微微皱眉，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师父，如此巨大的须弥山和渺小的芥子，这其中定有别样深意吧？”
老者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反问道：“徒儿，每当夜晚你凝望这漫天繁星时，可曾对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产生过关于它大小的思考？”
镜风尘挠了挠头，回忆起那些曾经对着夜空发呆的时刻，略带迟疑地说：“自然是有想过……”
老者长叹一声，感慨道：“时光匆匆，一晃十八年过去了……人活于世，若只为名利奔波，实在无趣。但无论如何，总该为自己的人生拼搏一回，争一口气！”
镜风尘心中涌起一丝不安，试探地问道：“师尊，您这话的意思是……？”
老者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镜风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没错！为师决定让你下山，去人间历经风雨，增长见识！”
镜风尘听闻，瞬间呆立当场，眼中满是迷茫与震惊，脱口而出：“下山！师尊，您为何要这么做？这不是赶我走吗？”
“怎能说是赶你走！你想想，若一生都在这道观中平淡度过，那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人不能毫无志向，像条无所作为的咸鱼一般，活着，就要勇敢追寻，有所作为！”老者急切地解释着，激动得胡须都跟着抖动起来。
镜风尘看着老者着急的模样，无奈之感涌上心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能选择沉默。
老者见状，放缓语气，眼中满是向往地说道：“天下如此广阔，奇妙之事数不胜数，你一直在为师身旁，难道就不好奇外面的世界？传说中的须弥山，那可是无数人心中的圣地，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渴望能亲眼目睹它的风采……”
然而，镜风尘的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一丝倦怠，目光开始四处游移，只是偶尔望向远处，心思早已飘向不知何处。
老者敏锐地察觉到徒弟注意力的分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似乎想到了新的办法来激起少年的兴趣。
他停顿片刻，故意卖个关子，然后缓缓开口：“徒儿，为师突然想到个事儿……你，见过大海吗？”
“海？”镜风尘微微一怔，脑海中努力搜寻着关于海的印象。
老者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辽阔的海边，声音变得激昂澎湃：“想象一下，在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天空与大海完美融合，水天相接之处，分不清哪里是天的边际，哪里是海的尽头，眼前唯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那便是大海的壮丽景象！”
镜风尘轻轻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问道：“师尊，您老人家当真见过海？”
老者拍着胸脯，得意地吹嘘道：“那是自然！为师不仅见过，还跑到海底龙宫摸过鱼呢！”
镜风尘听完老者生动的描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虽说想象中很美……可我对大海，终究还是提不起兴趣。”
老者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心中明白，接下来的话题或许会触碰到镜风尘内心深处最敏感的地方，但他还是决定鼓起勇气试探：“我知道……不过，徒儿，你有没有想过，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
听到这话，镜风尘原本放松的神情瞬间凝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他缓缓低下头，沉默许久，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示出内心正在经历激烈的挣扎。
终于，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缓缓说道：“想，我当然想找到他们。”
说完，镜风尘站起身来，月光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影子，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