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灾祸
雪崩如咆哮的巨兽，携着毁天灭地之势汹涌袭来。
那滚滚雪浪所到之处，树木被连根拔起，巨石被轻易掀翻，整个世界都被撼动。
镜风尘只觉背后压迫感越来越强，呼啸的风声和雪崩的轰鸣交织在一起，震得他双耳嗡嗡作响。
此刻慌不择路，扛着剑平凡不顾一切地朝着反方向狂奔。
他的双脚在雪地里疯狂交替，每一步落下，都深深嵌入雪中，又迅速被新的积雪掩埋，粗重的喘息声从他口中喷出，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团白雾。
身后的雪崩如同饥饿的恶狼，紧追不舍。
雪浪高高涌起，一次次试图将他们吞噬。
那冰冷的气息几乎要贴上镜风尘的后背，可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惊人的体力，始终与死神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崩塌的大雪在后面穷追猛赶，发出阵阵怒吼。
而镜风尘就像战神一样，背着剑平凡，在这绝境之中一路狂奔，那汹涌的雪潮始终被他甩在后方，无法触及他们分毫。
剑平凡趴在镜风尘的背上，眼睁睁看着那时不时如狰狞巨兽般逼近的雪崩，心脏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恐惧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
那铺天盖地的雪浪，每一次翻滚都让他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镜风尘那快成影子般的双腿上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又在心底悄然滋生。
这种在极度危险中感受到的强大力量和不屈精神，让剑平凡热血沸腾。
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镜兄！加油！你可以的！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传出去很远，带着对生的渴望。
“镜兄！快点！再快点！”剑平凡一边喊，一边握紧了镜风尘的衣服。
镜风尘此刻已然抱着向死而生的决绝，在这茫茫雪野上全力奔突。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双腿机械地交替迈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却又必须使出全身的劲。
长时间的高强度奔跑，早已让他的双腿麻木不仁。
他很清楚，自己的双腿在如此高强度、超极限的奔跑下，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只怕这双腿是保不住了……
镜风尘在生死边缘疯狂奔逐，体力已近枯竭。
而此刻，一个更为致命的难题如噩梦般降临。
他眼前的视线起初有些模糊，大脑因过度紧张和疲惫而混沌不堪。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视线却愈发“清醒”起来，只是这种清醒带来的却是无尽的恐惧。
夜空的黑与视线尽头雪的白，原本广阔无垠的天地，此时竟变得极为短促。
镜风尘满心疑惑，下意识地定睛凝视，想要努力看清周围的状况。
当他终于聚焦目光时，心脏瞬间狠狠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
就在前方不远处，赫然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
凛冽的寒风从崖底呼啸而上，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也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那悬崖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着血盆大口，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崖边的积雪簌簌滑落，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却听不到一丝回音，仿佛那里是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黑洞，吞噬着一切生机。
镜风尘的脚步戛然而止，惯性差点让他直接冲下悬崖。
他身体剧烈摇晃，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冷汗从额头密密麻麻地渗出，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在寒风中冰冷刺骨。
怎么会是悬崖！
镜风尘心中狂吼，满心的不甘与绝望。
好不容易从雪崩的死亡威胁中挣扎至此，却又面临着这万丈深渊。
身后是如影随形的雪崩。
身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悬崖。
仿佛在无情地宣告着他们的末路。
这一刻，镜风尘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生与死的抉择残酷地摆在眼前，每一秒都煎熬得让人几近崩溃。
剑平凡伏在镜风尘背上，抬头就看见那近在咫尺的雪崩，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汹涌扑来。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刹那间，所有的理智都被求生的本能淹没，他双眼圆睁，眼球布满血丝，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嘶吼道：“镜兄，别停，快跑啊！”
镜风尘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却换来如此残酷的局面。
望着眼前那黑黝黝的悬崖深渊，他满心的愤懑与悲戚再也压抑不住。他仰头对着天空，声嘶力竭地吼道，带着无尽的绝望与不甘：“前面是悬崖！走不了了！”
剑平凡听到镜风尘那绝望的吼声，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
“什么，悬崖？”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镜风尘站在悬崖边上，此刻，他的内心虽被绝望填满，但多年战场上练就的沉稳心性，还是让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强行镇定下来。
他低头俯瞰，崖底深不见底，冷风从深渊中不断涌出，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然而，当他转过头，看向身后汹涌的雪崩时，眼神瞬间变得坚毅。
镜风尘深知，若是不跳崖，被这无情的雪崩掩埋，必将尸骨无存，死得毫无悬念。
但跳下去呢？虽然前途未卜，崖底或许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可能粉身碎骨，但至少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镜风尘面色凝重，缓缓将背上的剑平凡放下。
此时狂风怒号，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而那雪崩的轰鸣好似逼近的丧钟。
他直视着剑平凡，目光中满是复杂，有诀别的悲壮，亦有几分洒脱。
嘴唇微微颤抖着，镜风尘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大声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先跳了，你随意。”
说完，不等剑平凡回应，镜风尘便转身面向悬崖，毅然决然地迈出了脚步，恰似一只苍鹰投入黑暗的怀抱，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悬崖边。
只留下那回荡在风中渐渐消散的话语，和一脸惊愕、呆立原地的剑平凡。
他踉跄着奔到悬崖边，双膝重重跪地，双手死死地抠住崖边的岩石，呆呆地望着下方那无尽的黑暗，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灵魂都被抽离。
许久，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无尽的悲痛与不舍：“镜兄——”
“轰隆隆……”
背后的轰隆声越来越近，将剑平凡的呼喊声淹没，并将他仅存的一丝犹豫彻底击碎。
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剑平凡已没有别的选择。
“镜兄，等我！”剑平凡大喊一声，声音中带着决绝与赴死的勇气。
他咬紧牙关，拖着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沉重身躯，缓缓站起身来。
然后，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了那决定命运的一步。
身体瞬间失去支撑，向着下方的黑暗坠去。
……
在急速坠落的那一刻，呼啸的风声充斥着镜风尘的耳畔，可他的意识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无数记忆的片段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闪过。
他看到了宗门覆灭的惨状。
一片火海与废墟。熊熊烈火无情地吞噬着亭台楼阁，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他看到了师尊孤独而苍老的身影。
师尊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白发凌乱地随风飘舞，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悲怆……
画面一转，镜风尘发现自己身陷牢狱之中，阴暗潮湿的牢房弥漫着腐臭的气味，狭小的空间里，他手脚被沉重的铁链束缚。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被粗暴地打开，一群士兵将他拖出牢房，押往战场，一路上，百姓们投来或恐惧或冷漠的目光，他的心中满是悲凉与愤怒……
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震耳欲聋，鲜血汇聚成河，他被迫卷入这场残酷的纷争，却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就在他沉浸在这些痛苦回忆中时，突然，一阵熟悉的呼唤声传来
“镜兄——镜兄——”
……
镜风尘在混沌中悠悠转醒，先是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如汹涌潮水般袭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挪动身体缓解疼痛，却发现全身绵软无力，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刺痛。
他缓缓睁开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干涩的眼皮摩擦着眼球，带来一阵酸涩。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景象，待视线逐渐清晰，他才惊愕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惊险的境地。
被挂在一棵崖壁边缘的枯树上。
这棵枯树斜斜地从崖壁缝隙中挤出，枝干扭曲嶙峋，而镜风尘，恰好卡在几根粗壮的树枝中间，摇摇欲坠。
镜风尘正满心忧虑地被困在这绝境之中，忽然，头顶上方隐隐约约传来微弱的呼唤声。
“镜兄，镜兄……”
那声音虽轻，却好似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他，令他精神一振。
他强忍着浑身的疼痛，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在上方不远处，同样被挂在这棵枯树上的，正是剑平凡。
他那件衣衫破成了丝丝缕缕，胸前的部分也有好几处大口子，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上面纵横交错着新伤旧疤。
就连脸上又多了几道擦伤，渗出的鲜血混着灰尘，形成一道道诡异的痕迹。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悔悟后充满求生欲的眼神。
“剑……平凡……”镜风尘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挤出几个虚弱的字。
看到剑平凡的那一刻，他原本绝望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既有劫后重逢的惊喜，又为两人如今依旧身处险境而担忧。
剑平凡艰难地稳住自己在枯树上摇摇欲坠的身形，眉头紧蹙，眼中满是担忧，小心翼翼地朝着下方的镜风尘问道：“镜兄，你还行吗？”
镜风尘此时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连开口说话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微微仰起头，望向剑平凡，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没劲，动不了……”
说完这话，他便又无力地垂下头，仿佛连支撑头颅的力量都没有了。
剑平凡见镜风尘这般模样，眼神中满是惊惶与焦虑，急忙喊道：“镜兄，你醒醒！你别死啊！”
见镜风尘没有一点点动静，宛如失去生机的木偶般挂在那里，剑平凡的理智瞬间崩塌。
他不顾自身安危，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靠近镜风尘，全然不顾枯树因他剧烈的动作发出的阵阵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镜兄！镜兄！”剑平凡的呼喊声愈发急切，带着哭腔。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镜风尘就这样离他而去。
然而，镜风尘依旧毫无反应，静静地悬在那里。
剑平凡终于崩溃了，他仰头对着天空，撕心裂肺般地哀嚎道：“不要啊——”
那声音饱含着无尽的悲痛，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就在剑平凡绝望之时，镜风尘悠悠转醒。
刚才他不过是体力耗尽暂时昏了过去。这会儿被剑平凡那一连串声嘶力竭的呼喊吵得头疼欲裂。
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嚷嚷道：“你能闭上嘴吗！”
剑平凡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神情瞬间由悲转喜，那表情变化之快，仿佛川剧变脸一般。
他的双眼陡然亮了起来，眸子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镜兄！你醒啦！你可算醒啦！”
剑平凡欣喜若狂，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不顾枯树摇晃，努力朝镜风尘的方向挪了挪。
这时，那承载二人的枯树根茎处，突然传来一声“嘎吱”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突兀且惊悚，仿佛是死神敲响的一记警钟。
二人瞬间回头望去，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根茎处。只见不知何时，那里竟出现了一只黑乌鸦。
这只乌鸦体型硕大，浑身羽毛漆黑如墨，在黯淡的天色下泛着诡异的光，犹如一团凝聚不散的黑暗。
它的爪子紧紧抓着枯树的根茎，尖锐的鸟喙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啄着，每一次啄击都伴随着“笃笃”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