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北宋京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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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请王荆公收我!

随着八月的临近,苏轼在江宁寻找合适田宅的努力仍未有结果,一家人在舟中居住已有数月。在旧友的慷慨支持下,他们决定渡过长江,前往北边的仪真暂作安置。在这个关键时刻,苏过感到不能再等待,他必须采取行动。

在即将启程与王安石辞别之际,苏过向苏轼表达了自己的意愿:“父亲,孩儿希望能在王公身边学习一段时间,恳请父亲成全。”经过多日的相处,苏过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称呼,不再感到生疏。

苏轼对此感到惊讶:“难道我不能教你所需之学?”他忽略了自己作为父亲的自豪感,苏过则尴尬地解释:“在黄州的几年里,我深感民生之艰难,希望能向王公请教新法条例之事。”若在二十一世纪,这样的言辞或许会被成年人嘲笑,但在这个时代,苏过的早熟只是显得有些不寻常。

苏轼坚决不同意,断然拒绝道:“你怎能与王荆公讨论国事,不要胡闹。”苏过早有准备,辩解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为何不能?”这句话立刻吸引了苏轼的注意,他重复了一遍,赞许道:“我儿果然长大了,说得有理,为父会帮你向荆公说明。”

苏过见目的达成,便告辞去与母亲和兄长告别。王夫人并没有反对,她认为苏过跟随王安石或许能少受些苦,只是再三叮嘱他不可失礼仪,不要再做出上次那种作词讥讽的事。苏迨性格恬淡,不爱交际,对弟弟的离开只是有些不舍,并没有太多交代。

到了王安石的住处,苏轼在临行前有些难以启齿,先说了接下来的安排和辞行的话,然后就尴尬地坐着喝茶。苏过见状,从苏轼身后走出,长揖道:“小子久慕王公风采,愿留在身边做一书童,希望王公成全!”苏轼见儿子已经开口,便顺着说道:“这确是犬子的心愿,荆公还请考虑。”

王安石一时愣住,笑道:“你父亲继承了欧阳永叔的文坛宗主之位,你给我当书童,我可担不起。”苏过坚持道:“诗文小道尔,前几年在黄州,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所以我想学的是富国之道。”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苏过知道,要想引起王安石的注意,必须从危言耸听开始。

苏轼闻言,仰头看向屋顶,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当着外人的面被儿子划到小道之流,实在是有些丢脸,但想起初到黄州时的情景,又觉得确实是有愧于苏过。王安石摇摇头,叹道:“老夫隐退多年,行将就木,也教不得你什么了。”

苏过坚持道:“那王公这些年安心吗?眼下的新政可还是如王公所设计的那般?”苏轼不得不打断了,刚才这话往小了说也是妄议朝政,往大了说是毁谤君王都不过分,他咳嗽道:“休得胡言。”王安石不以为意,却也不至于这么容易被一个小孩激到,依旧拒绝道:“既然不在朝中,便不谈国事。”

苏过暗叹这些老家伙没一个好忽悠的,长揖道:“不谈便不谈,王公身边总少不得书童陪侍,小子愿意当个不说话的书童。”脸皮要厚,一步一步来,图的就是一个君子可欺也。王安石看向苏轼,苏轼临行前已经答应了儿子,不好反悔,于是也起身做了个长揖,说道:“犬子有志于此,还请荆公抬爱。”

这父子俩把话都说到这份上,王安石也就不好再拒绝,毕竟这个时代认个师门啥的不算什么大事,原来的世界里章惇的儿子还拜苏轼为师了呢,也不影响后面苏辙向章惇开炮,章惇把苏轼送到海南去吃椰子。再说苏东坡的儿子给自己当书童,怎么着也是自己赚了,王安石便笑着应了下来,说道:“那你便留在我这里吧,什么时候想走说一声就行。”

费了点功夫,总算得偿所愿,苏过开心地送父亲出门。苏轼有点郁闷,问道:“如何这般高兴?”苏过忙收了笑脸,正颜答道:“多谢爹爹成全,孩儿一定在此好好学习,不给咱苏家丢人。”“哪里学来这些古怪话,”苏轼摇摇头,叹息道:“人各有志,你觉得新法好,便再多看看多学学,切记多听少说。”临别时他终归是个老父亲,还是有点舍不得苏过的。

苏过相处几日下来,也有些舍不得家人,但做长远计,还是狠下心来,说道:“爹爹照顾好身体,明年孩儿自会回到爹娘身边。”他的打算自然是在神宗不豫的消息传出后,便回父亲身边一趟,那可是关键时候,一步都不能走错。苏轼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迤迤然去了。

回到厅中,王安石正在叹息:“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苏过接口道:“商君至公,已千年有余。”虽说要当个哑巴书童,但拍拍马屁总还是必要的,几百年一见的苏东坡,千年一见的王安石,这分量总该满意了吧。果然,王安石笑了笑,问道:“你是如何哄得子瞻让你留在此间?”苏过也不隐瞒,答道:“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字。”

王安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当是小孩子的一时热血,毕竟谁没有年轻过呢,到他这个岁数,自然什么都看得淡了。于是苏过便留在了王安石身边。

生过一场大病后,王安石也不再像前几年那般,带着个老仆,骑着毛驴遍游钟山了,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家中,与几个门客谈些诗文历史。众人见他身边多了个生面孔,不免有些好奇,得知是苏子瞻的儿子,更是诧异。这种时候苏过倒是不说话的,王安石也不怎么解释,任由众人揣度。日常里大部分时候,苏过真的就是个书童,负责打扫书房,铺纸研磨,查找书籍,好在王安石本身是个不拘小节的,所以虽然苏过有些不熟悉这些工作,但也没出什么岔子。好处自然是有的,各种藏书可随意查看,也可以旁听王安石与客人畅谈历史兴衰、经文典故,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直接发问,王安石也从不藏私。

比如那日王安石与客人聊过庆历新政后,下来苏过私下便请教道:“范文正公新政之败,难道不是因为朋党之说?”王安石否定道:“范希文首上《百官图》,将党争公开化,才被人以此还击,如何怪得了欧阳永叔的一篇文章。”说的是范仲淹做《百官升迁次序图》来攻击当时的宰相吕夷简不能任贤,党同伐异,反而被吕夷简回以“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最终仁宗皇帝将范仲淹贬出京城,庆历新政和欧阳修的《朋党论》都是后面的事了。

苏过又道:“庆历诸公以为君子为党于国无害,不知也犯了忌讳。”王安石摇头不语。又比如聊起吕惠卿被贬单州一事,众门客都认为他背信弃义,实属活该。王安石虽也后悔当初错信了他,却也不落井下石,笑而不言。下来后苏过又道:“吕吉甫虽然奉行新法,但私德有亏,让其他人对新法的印象更坏,使更多人站到了对立面。”

“那你认为谁主持最好?”王安石问道。苏过先道声狂妄,这才答道:“先生自是最佳,其次章子厚,再次曾子宣,最次吕吉甫、蔡持正。”虽说名义上只是书童,但脸皮厚一点,叫声先生也不过分吧。王安石笑道:“传闻子瞻与子厚同榜进士,私交甚笃,你这是帮你父亲的朋友说好话呢。”苏过解释道:“乌台诗案时,章世伯为父亲仗义执言,可见胸怀。”

王安石点点头,赞同道:“子厚名声虽然不好,但多是捕风捉影之事,实乃干才。”有了和章惇接触的机会,苏过自然不会错过,忙道:“小子亦素来仰慕章世伯,只是父亲与他虽有私交,但政务上意见差别甚大,后面有机会,还望先生能替我修书一封。”王安石乐于提拔后进,便答应下来。

苏过之所以坚持留在王安石身边,即使需要放下身段,其深层动机远不止表面的学习。在政治的棋盘上,保守派自然有他的父亲苏轼和叔父苏辙,他们的影响力不言而喻,使得苏过能够轻易地接近。然而,在变法派的阵营中,苏过明白自己需要借助王安石的威望,逐步与那些权力核心的人物建立联系。他清楚,仅凭苏轼之子的身份,在这些政治巨头面前尚不足以引起足够的重视,但若成为王安石的门生,那便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在新党的中坚力量中,蔡确担任右相,章惇则是门下侍郎,而曾布因对市易法的质疑而被外放多年,吕惠卿则因阻挠王安石回朝未遂,最终因其弟的罪行而被贬至京城之外。苏过心中明白,他的行动在外人眼中或许被视为政治投机,但他自认这是一种灵活应变,能够在复杂的政治局势中游刃有余。

蔡京,作为新法的得力干将,苏过却并未打算投靠其门下,同样也包括蔡京的兄弟、王安石的女婿蔡卞,尽管后者的地位不低,但苏过认为其格局有限。然而,当蔡卞来访江宁拜见王安石时,苏过还是不失时机地向他求得一幅墨宝,毕竟,他的父亲苏轼的面子在这时还是颇有分量的。

作为一名来自后世的人,苏过对于名家的书法作品有着天生的收藏欲望。在这一年中,他通过不断地展示自己的才华和求教于人,使得元丰七年悄然流逝。

在这一年里,苏轼仍在等待朝廷的回复,希望能够避免被派往汝州,而是在江南地区安顿下来。朝廷中的王珪作为首相,唯命是从,被戏称为“三旨相公”,除了取旨、领旨、得旨之外,并无太多建树。章惇作为门下侍郎,与蔡确一同继续推行新法的各项条例。王安石则隐居于江宁,而司马光在洛阳完成了《资治通鉴》的编纂工作。

在这一年,北方的辽国正值大康十年,道宗耶律洪基在经历了一系列政治动荡后,沉迷于佛教,导致国力日渐衰弱。西北的西夏则是大安十年,惠宗李秉常虽已二十四岁,但国政仍由梁太后掌控。两年前的永乐城之战让宋神宗深感痛心,而西夏依旧在向宋朝求岁赐的同时,不断侵扰边境。西南的大理国则在建安二年,保定帝段正明在位,但实际权力掌握在高氏手中。

正是在这一年,苏过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历史走向,使这个文化繁荣的时代不会再以一种屈辱和荒诞的方式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