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段记忆

沈蓝来到伊莱的潜意识里，那是一座充满雾气的岛屿，岛上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峰。

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取伊莱前身的记忆，因此并未深入。

正常穿越者的心灵世界早就和原主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然而伊莱是特殊的。

那份记忆被他放置于山脚下，更确切地说，他压根不在意这一切。

隐约间，沈蓝仿佛看到了天主教会，看到了文艺复兴，看到了殖民时代，看到了独立浪潮，看到了世界大战……等等的片段。

毫无意外，这些都是伊莱经历过的，历史书的画面不会这么鲜明。

“他活了好几百年……”沈蓝喟叹道，现实中想长生不死的富豪有很多，他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妄想，没想到这个世界真的有。

他又想起伊莱操纵秘偶的能力，这么出神入化的能力，明显属于中序列的范畴。

亦或者，更高。

寻常的中序列强者不可能活近千年。

“他穿越前，不会就是半神吧？”一道不该有的想法出现在沈蓝脑海中，冰凉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他知道，这个真相将彻底改变他的一切，甚至可能摧毁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和信念。

“那个伊莱.费尔南多……他是那个文明暗地里的操纵者之一……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的……我生活的世界……怎么会有非凡力量存在？”

如果有，如果那些人愿意分享，这个世界就不可能出现贫穷。

他想到了鲁恩的《谷物法案》，因为这个，鲁恩的粮食价格骤然提高；他想到了费内波特，粮食产量丰富，但是我有饭≠你能吃；他又想到了南大陆，那里的人民至今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呵……小人物……”沈蓝不知不觉间想到了方源的故事，照蛊界的修炼体系，他应该只是个二转蛊师。

连青茅山都没出。

当真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沈蓝仿佛看到了蒸汽时代的真相，看到了南北大陆土壤下层层叠叠的骸骨，他想为他们申冤，可真的有用吗？真的有人听吗？

哭是没有用的，喊是没人听的。

坚持下去，直至成就伟大，脱离平凡。或者，迎接死亡。

他向前一步，抓取了这个记忆。

伊莱身体的原主叫亚迦.诺斯。

记忆的开始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刚刚在一次连环杀人事件中幸存。在高价薪酬的诱惑下，他最终决定加入第八局。

第八局打开了他的眼界，狭小的侦探所下方，竟然有着如此广阔的空间。然而，侦探所很大，非凡世界更大。

他认识到自己的渺小，知晓才序列9的自己在大人物面前不值一提，明白整个世界本就是那些高序列非凡者的玩物。

前五年，他作为文职人员，不仅要熟悉各种业务，还要学习各种基础知识、各种语言，以及拍发电报。第八局有个规定，工作满五年才能继续晋升。

他记得自己是和其他组织成员一起在林荫大道区的第八局总部喝下“占卜家”魔药的。礼堂有几百号人，演讲台上则站着一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紫衣青年，他头发花白，鼻梁高挑，紫色的眼眸中却带有一丝沧桑。

“我的名字叫阿尔伯特.龚古尔，执掌第八局已经近二百年了。”

他说他是一位半神，按照第八局的晋升制度，五十岁时就能晋升到序列4，也就是半神。通常来说，每一个半神都拥有数百年的寿命。

可纪念堂区分部的前辈告诉他，第八局的伤亡率极高，没谁能活到那个时候，即使侥幸活到，晋升仪式也十分麻烦。

想到这里，亚迦心情有些沉重，阿尔伯特则继续说道：

“这个时代的人，他们的平均寿命不到四十岁，你们也一样，但你们有非凡能力，薪资也比他们高得多。所以，在任务的空窗期，还请珍惜自己为数不多的时光。”

阿尔伯特看着他们一个个将魔药喝下去，看着他们没有异常，又向他们传授扮演法，紧接着让他们签署“公证书”。

会议的最后，阿尔伯特的口中念了几句莫名的话语：

“半生徘徊的幽魂；”

“残存天意的眷顾；”

“苍白铸就的古代学者；”

“通晓一切真相之人。”

亚迦感到不解的同时，阿尔伯特解释道：

“序列3的半神都有一段尊名，这是我的尊名。虽然很多时候我没办法及时回应，但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希望我们下个五年还能见面。”

五年后，当亚迦再次见到阿尔伯特时，他的样貌一点没变，但是台下却少了很多老面孔。第八局没有信奉的神明，死后也不会进入神国。

然而阿尔伯特却说：

“什么死后进入神国，都是七神的骗局罢了。你们进入神国只会被还原成灵性之墙，成为神国宫殿的一砖一瓦。”

“又或者，永世为奴。”

紧接着，他环视周围，噤声说道：

“不要对别人说。”

不用阿尔伯特说，亚迦自己心里也清楚，破坏世人对七神的信仰，就等于破坏七神的统治。这一刻诺尔明白了，哪怕强如半神，在真神面前也很渺小。

而他们更渺小。

五年复五年，晋升序列7的时候，亚迦已经三十出头。他越发感到晋升的不易，十年间，前辈们接连在他面前牺牲。三年前有个叫罗萨戈的本来很有希望晋升半神，结果却很潦草地死在贝克兰德。

前几天安托万问他接不接受这个任务时，他本想拒绝，可当他看到一个个惨死的尸体时，他又想起了当时的自己。如果当时没有人对他施手相救，他活不到现在。

他配备好武器，手持封印物，穿上侦探服，横跨一个大区追捕此次事件的凶手，却没想到他压根刀枪不入，序列6的太阳圣勋落在他身上也没起多大效果。

情报出错了。

他就这样死了，和佛尔思小说中被狠狠嘲笑的以罗萨戈为原型的人物一样，潦草的死了。

幻境散去，岛上浓厚的灰雾重新完整地出现在沈蓝面前。

这份记忆带给他的并不只是一段人生经历，还补充了他非凡领域知识的空白——K先生平时是不会对他们这些炮灰讲这么多的。

“他和其他的底层非凡者一样，都是可怜虫……”沈蓝有些同情他。

他也同情安托万，同情净化者小队，甚至还同情卢米安，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悲惨经历。然而成功的路上必然铺满了尸骨，不狠下心来便永远不会成功。

沈蓝自知自己不是个好人，在蓝星他尚可以妥协，他知道哪怕妥协了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可是这里不一样，一味地妥协只会让自己跌入万丈深渊。

每个溺水的人都会不择手段地挣扎。

这时，沈蓝浮现出那个头发花白的紫衣青年，伯特利曾托付他，有麻烦去找阿尔伯特。

有时间自己一定要去拜访他。

沈蓝手持符箓，一道如晨曦闪耀的光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往前迈出一步。

“该出去了，新的生活还在等着我。”

……

沈蓝再次醒来时，八九点钟的阳光正落在他的脸上，他四处环望，发现自己正躺在侦探所的沙发上。

伊莱此时正坐在他的对面，悠然地喝着咖啡，看来他已经融入了这个身份。

“今天开始，你就是亚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