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进展(二)
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正经谈话,发生在孟伟刚提着行李想要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他拦住了他。
“我当初是相信批命纸,想要利用你,可这么多年你要什么有什么,也不算亏吧,这种生活不好吗?”
“生活好,但我不知道这是谎言还是现实。”
“对你好是现实吧。”
“那是基于谎言之上。如果你一开始告诉我真相,说不定我更高兴。”
“没有区别,说不说对你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有区别,你不告诉我真相,说明你只是利用我。这些年你的事业怎么样?是蒸蒸日上吗?孟总。”
孟明洋无言以对,商场上呼风唤雨,此刻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不是他亲生。
如果没有批命纸,他们只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但,并非如此单纯。
刚开始做生意那几年,起家并不顺利,磕磕绊绊才挣下第一桶带血的财富,在身边小弟的支持下,慢慢在漩涡中杀了出来,是真正意义上的杀了出来。
立业往后的日子,是洗白守业的日子,在时代的变革下,命运让他站住了脚。看着和自己竞争中被他无情踩在脚下的失败者,孟明洋深知一切来之不易。为了守住这一切,他不惜重金请来了一位命理大师。
大师挥毫泼墨,在纸上写下百字批命文,让孟明洋珍惜放好,不可乱丢,只要按照文中所说,便可保百年家业。
细读之下,孟明洋发现批命文与自己关系不大,倒是写了一个孩子,甚至详细写出了生辰八字,只要找到并将他抚养成人,便心愿可成。
几经周折,终将年幼的孟伟刚领进家门。
未见到孩子时,孟明洋只想将他当做自己事业的工具;而见到孩子之后,却被孩子的聪明灵动所打动,自己膝下无子,便打算真心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
不想,命运还是开了一个玩笑,任自己再怎么隐瞒,也没能躲过命运的捉弄。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孟伟刚拉着箱子。
“离开了你怎么活?”
“那也比被你利用好,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作用。”
“这样吧,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孟明洋缓声,“我送你出国,你不用见到我,还能过现在的生活。”
“出国也要被你利用吗。”
“真是为你着想,其实我对你就是当亲儿子一样对待。你先出国,换个安静的环境好好想想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究竟是工具还是亲人。”
孟伟刚停下脚步,“好,出国就出国,只要见不到你。”
现如今,距最后一次谈话已经过去两年,每一次从国外得到的消息都能让孟明洋血压飙升,头疼胸闷。今天开枪打伤了邻居,明天开车撞残了路人,总之,是怎么能惹祸怎么来。
他知道,他这是在用这种小孩子的方式来报复自己。他后悔,后悔当初应该说出真相。
放下照片,孟明洋按灭就快要燃尽的雪茄。如果是亲生儿子,会让他这样放纵吗?断然是不会的。那如今孟伟刚和亲生的有什么区别吗?感情上自然是没有的。
盘算着时间,看来是时候再来一场面对面的交流了,出国这一年多,虽说也曾去见过几次,但最后都是不欢而散,希望这回能让彼此放下芥蒂。
从孟明洋处离开,刚回到车上,徐浩便开始抱怨:“晖哥,你看看他那个态度,还让咱们悠着点儿,他怎么发的家他自己不知道吗,一身脏水,哪个地方能洗干净。”
“他身上再脏,咱们就算知道也看不见,至少外面那层皮是干净的。”
“你信他说的话吗?”
“一半一半。”于晖边说边拿出吕文武的卷宗,“他说心情不好是真的,说孙旭的过往应该也是真的;可他说他对孙旭从不过问,更像合作的关系,我不信。”
“为什么?”
“如果你是大哥,一个跟着你十多年的小弟,你会对他一点儿都不了解吗。就算真的不了解,那你敢把钱交给他去放贷吗。”
“这么说他在撒谎,他有问题,难道孙旭和王桂莲都是他指使的?啊我知道了晖哥,你也是这么猜的对不对,所以你才问他认不认识黄越山。”
“撒谎是肯定,至于有没有问题,现在还不好说。”于晖翻开卷宗,“我也只是猜测,他如果认识黄越山,那么这几个人的关系就有了交汇,咱们就能得到新的线索。”
“可他刚才说不认识,这线索又断了啊。”徐浩有些失落。
“他说的不一定是真话。在判断不出来真假的时候,就将他作为一个疑点悬起来,再从其他地方寻找线索,早晚,这些都能形成一个闭环。”
“从其他地方找,现在就只剩下黄越山了,可他不可能配合吧。”
“也简单,找到蛛丝马迹,调查一切你认为不可能的地方。”于晖指着卷宗上的一个地方,“咱俩去尝尝他这的烧烤怎么样。”
胜利烧烤摊,七年前吕文武打人的那个饭店,现在关着门,没有营业。于晖和徐浩来到饭店门前,扣响门环。
与常见饭店不同,这里更像是农家院,既是饭店又是住家,夏天的时候就在院子里摆桌,冬天时客人则坐在东西厢房,正屋则是睡觉的地方。这儿远离市中心,倒是一个不错的聚会场所。
“今天不营业。”
“警察。来了解点儿情况。”徐浩喊道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过后,大门缓缓打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出现在眼前,看上去五十多岁,皮肤有些黑。这个人叫郭胜利,是胜利烧烤摊的老板,常年烟熏火燎,乍看过去,头发上好像覆了一层油膜。
“二位请进。”郭胜利有些拘谨,说起话来没有中气。
“这么好的天,怎么不营业?”
“太累了,休息两天。”郭胜利擦了擦脸颊汗水。
“有些事想了解一下,你这个饭店曾经发生过一起故意伤害案,还有印象吗?”于晖问道。
“没,没有。”声音轻飘绵软。
徐浩看了于晖一眼,于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想:很多时候,线索或许就藏在这种看起来明显、却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许是时间太长忘了,我给你提个醒,打人的叫吕文武。”于晖循序渐进。
“真不记得了,小饭店总有打架的,警察来就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叫啥名。”
“2000年的时候。”于晖再次提醒。
“没印象。”
“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常规了解。”示意徐浩收起记录本,将情绪放松,“你这个店开多少年了?”
“96年开的,十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