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宝地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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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哑巴先是迟疑了一下,接着便挣脱了白进财的手臂箍跑出来,远远地站在院坝路口哇哇地吵叫。白支书怕被别人碰见,忙跑出来递给哑巴十块钱,哑巴不为所动,仍然像山雀子打翻了卵巢似的喳喳叫。白进财赶快逃离这是非之地,去催该催的人户去开会。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远远近近的村民带了手电筒,稀稀拉拉来到卞绍华曾经任过教的村教学点教室里。教室一方的墙壁先用石灰粉抹了一块,再刷上墨汁,便是一块书写教板。教板前的讲台上,用课桌拼了一个简易的主席台。主席台上,左右各放一盏大马灯。灯腹内的油是白支书木材加工厂柴油机用的柴油。所以,灯烟很重,光线不太明亮。整个教室一遍昏黄幽暗。

教学点与卞老师在此教书时的面貌一样,土墙,瓦房子。操场坝里的草,也是白支书临时用一斤散装苞谷酒换了休眠蛹刚清理了一下。两间教室,一个教师宿舍。这里前不久请来的一位兼校长、教员、后勤部长于一身的代课老师才上了几天课又放假回家了。这是一个独立王国。几点上课,几点放学,全由这个代课老师自行决策,而且,工作时间可以任意伸缩。权力也算不小了。有点像城镇里跑客运的个体户开飙车,农忙时,就放假,农活松闲了,就把课程赶紧些。学生记不住,消化不了,与代课老师无关,因为他自己的工作本身就毫无保障。

代课老师的住房,既是厨房又是餐厅,教研室和卧室兼用。床的旁边支一张三条腿的课桌,缺腿的一方顶住墙,自然就很稳固了。课桌上堆放着学生的作业本。代课老师烧饭时,把作业本移开,腾出桌面放砧板、碗筷和刀具。

村里没有公用房。乡干部进村一般都是早出晚归。路途偏远或一时完不了工作任务的,吃住便在村干部家里。村干部报酬低,如果仅靠拿的那点补贴,招待乡干部的茶水费都不够。村干部哪有不动脑筋想办法补亏空的呢?有些村干部把民政部门给特困户的危房改造款截留下来。特困户在村干部拿出来的表册上盖了印章,捺了指纹,却很久不见有钱。甚至连原有的救济款也没了。问村干部,村干部说,你危房还没改造,哪里就有钱给你?特困户再去找乡干部,乡干部说你先回去,待有时间了给查查。结果不了了之。彼此都心照不宣,查什么查?后来,干脆把这类掌控权直接下放给村里。前几年,村民开张介绍信,村文书要收五十块钱公章使用费,村民就很少找村文书办事了。不知现在还收不收盖章费?也有把救济物资倒卖了填补亏空的。白进财搞了一个木材加工厂,还有农副产品收购站和经销店,在朝阳乡各村的村干部中,算家境比较殷实的了。

参会的村民陆续来到会场。他们先到的都挤坐在条凳上,后来的就只好蹲地下。也有找了干净石头来垫坐的,还有人干脆席地而坐,起身的时候拍打几下屁股。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旱烟味。男人见面了,彼此说些骂人笑话,嘴上尽可能地占对方的便宜。有时碰上了刀子嘴对手,反倒吃了哑巴亏一时还翻不了本。但只要骂的不是自己的父母和闺女,是不许真恼的。骂笑话不许红脸是约定俗成的老规矩。揭对方的“短”,互相“涮坛子”倒酸水,也是山里人开玩笑的一大特色,其中背锅的往往是人家的“嫂子”。但晒出的“绯闻”必须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无中生有编造出来的。若真有其事,大家又都讳莫如深,不可说破。

几个年轻女人挤在屋外的檐下。彼此说笑,虽比男人文雅,却总也离不了“性”的话题。说“熬不住了吧?要不,我晚上来陪你!”听的人回说:“自己的都快长弥缝了,拿啥陪人家?”

万明香笑着插话:“你们都把男人放出去指望挣大钱,谁知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在碗里,望着锅里,这山望着那山高。猴子扳苞谷,前面扳,后面丢。谁还顾自己家里那块田都长满了藓苔?”

两个对抗的女人便又合作,联起手来对付万明香:“你倒是个会算计的人,生怕肖明勇离开你一天半日,成日里在家把你守着,你要多给他搞些狗鞭子吃呢!”

万明香说,“他一个酒鬼,喝醉了像只死狗!——我们都分床睡几年了,早把那事撇在九霄云外了。”

“他守在田埂上还让田里长了藓苔,,你就不会找人帮忙薅薅草?”

说笑归说笑,万明香的确一直还在怨恨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认为自己被人愚弄了,被人抛弃了,那种刻骨铭心的幽怨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千不怨,万不怨,只怨自己的命运!当初,万明香赌气嫁人,只是教对方知道,自己并不是嫁不出去的女人。现在悔又何益!

教室里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白进财领着梅主任、白书记、吴乡长等县乡领导鱼贯而入。村民也都懂得,摆放马灯的主席台,是专给领导所设的“虚席”。

他们在主席台正推让就坐的时候,昏暗中一只拳头沉沉地压在梅主任的肩上。梅主任惊道:“是你?”一把抓住少刚的臂膀使劲摇晃着,“怎么在这儿见着你了啊?”

梅主任在这里遇见战友余少刚,甚是意外又格外惊喜!

少刚:“半晌午就听说县里的梅主任下来了,没想到就是你呀?一眨眼,七八年不见了吧?当大官了,真让我不敢上来相见了!”

梅主任:“你还是那么幽默,那么风趣!——在哪高就?”

“农民!土里刨食。”少刚说,“这儿就是我的家,明天,要不要去寒舍坐坐?”

“要去要去!一定登门拜访!可不准给嫂子添麻烦。”梅主任说,“你可是国家的功臣呢!呃,如今身体咋样?从你负伤住院之后,第二年,我就转业到地方工作了。”

“什么功臣!大难不死!每年白拿国家许多钱,把人养成酒囊饭袋了。哪能跟你比!你应该是我们连混得最好的一个吧?全连怕就我一人是个窝囊废!人残废了,只好搞独身主义。父亲老了,耳聋三痴,生活上离不开人照护,我也就被困在家里,四门不得远出。老母亲,吴乡长在养她的老。我只是逢年过节,或老人家有三病两痛了去看看。我倒是个自由自在的和尚呢!”

“不,剑锋比咱们都强!人家进了省政府了呢。不过,老古这个人跟他的姓一样,为人有些古板。可偏偏人家官运亨通。要换了别人,站住这么好的先天条件,早就……呃呃,呃,大家都站着干吗啊?”

少刚握住梅主任的手说:“哦,对不起。友三,不,梅主任,只顾跟你说话,看把白书记凉一边了!”梅主任:“还有吴乡长呢!”

“不不不,别客气!我跟少刚是自家人。”吴乡长忙补充道。

少刚:“不打扰你们了。都等着你们讲话呢!”他转身下来,挤进人堆里去了。

支书白进财咳了两声,清理好了嗓子:“好,大家不要扯闲了。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个会。人来的很茂盛,说明我们大多数村民都是听话的。大家都很忙,开个会不容易!所以,一般没有重要事,我们就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他一边说,一边从桌屉斗里取出一条“金丝猴”,拆开,给领导每人递一包。梅主任摇手,说不会抽烟。剩下六七包,白支书抛向人群,“给,帮着散一散。不抽烟的,我这里还有一包水果糖!”他又扯出来一个塑料纸袋,顺手抛给坐在墙拐角里的万明香:“给每人发一把。把你们的嘴巴先塞住了,免得领导讲话的时候,你们又在底下扯淡!好了,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白书记和吴乡长大家都是熟悉的。这位是县政府办公室梅主任,我们的父母官......”

梅主任站起来,扬起右手在空中往下压了压,说:“我纠正一下哦,我们是人民的勤务员!包括在坐的白书记、吴乡长,也包括我们基层的村组干部,都是给老百姓打工的。村民群众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叫梅松竹,刚才少刚称我友三,大家都这样称呼最好。我是行武出身,喜欢直来直去。在部队,跟少刚是一个连队,很要好的战友。少刚同志为国立了大功,我也有了很大的荣耀!我们平时跟父老乡亲们打交道太少了,往后还得多向少刚同志学习。今天我们就是来向大家领教的。对于我们的工作,希望能多听听你们的意见。大家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直接向我提,也可以写成书面材料寄到白沙县政府办公室。我能回答的,将在第一时间答复你们;政府办答复不了的,会及时上报县委县政府领导研究解决或转交其他部门协调处理。总之,尽量满足群众正当合理的诉求。对不起,岔远了,请白支书接着讲。”

“请白书记讲话!”中间这一打岔,白进财真想不起来自己讲哪儿了,脑子一片空白。怪不得大领导重要讲话都是拿着稿子照念的。但照稿念也有学问:要慢速念,最好是将一句话分成若干个词节,如四个字或两个字交叉错落有致的停顿一会儿,这样念起来才有韵味,讲话才有气势。基层干部面对村民百姓,开口都是鸡巴卵子,想到哪儿说哪儿,谁还讲究这些!三年的棒槌都成精,白进财反应快,忙请白书记讲话。

白书记跟吴乡长小声交换了一下意见,扬扬手,说:“我们今天来,首先是听梅主任传达上面的指示精神;再就是,梅主任也说了,我们是来了解民声的,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和县领导观点是一致的:既然我们下来调研,就想听听群众的意见和呼声。万佛寺遭了严重自然灾害,县政府给了我们这么大的救助,我们应该常怀感恩之心。可我们有些人却恰恰相反,嫌救灾物资给少了,杯水车薪。从不考虑自力更生,积极开展生产自救。还有‘等、靠、要’的依赖思想。我们上次承诺免费给你们供菜种,今天也给大家兑现,希望拿回去尽早播下去。你们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你们受了灾,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这短短的几天内,朝阳乡的干部哪一天没深入到灾民中来研究对策,帮助灾民解决困难?我和吴乡长也是第二次上万佛寺来了吧?尤其是县政府领导梅主任,克服交通不便的巨大困难,攀爬这么陡峭的山路,亲临重灾区来看望大家,指导我们开展生产自救,重建家园,使我倍受感动和鼓舞!好了,长话短说。进财还有什么好的想法?”

“我是个大老粗,说不上来水调子话,更不会耍文言文,”白进财谦虚地说,“一句(锯)两把瓢。说错了,地灰上写字——抹去就是。既然我们已经住在了这样一个屙屎不生蛆的鬼穷地方,怪谁?怪自己投错了胎!北京城里那门多当大官的,你们怎么不出生在他们的家庭里呢?还不是你们自己选错了老子娘嘛!投错胎了就得认命!猪八戒投错了胎还能跟唐僧去西天取经,因为他还有降妖拿怪的本领。你们投错了胎,啥本领都没有,只有跟‘苦参’土里刨食的命!看起来我们有这门宽的土地,都是广种薄收。靠种庄稼是发不了财的。栽苞谷,还不说像今年遭冰雹毁了,即便收成好的时候,亩产也达不到一千斤。剔除籽种、化肥和提留、税费等成本,一亩地的净收入也就二百来块钱,这还没算鼠耗和霉烂。还不如给我往砂坝坪扛十来天地板条!种洋芋,地下的土老鼠又多。刚把洋芋播在地里,不等薯块儿发芽儿,就被土老鼠糟蹋的剩不了多少了。你们又有哪个像夏龙文那样好的运气,土老鼠都能给他引路发大财?命里有的终须有,挖茅坑都会挖出金元宝;命里无的,存银行的钱都不一定是你的。人不行时运,趴河沟喝水都呛死人!我们种一亩地洋芋,就算没遭鼠害,没遭野猪拱,亩产也就八九百斤。除了我们万佛寺的人把它当主食,还有谁要?三角钱一斤都卖不出去。在县城菜市场做生意的,把大卡车开到砂坝坪,给五角抢着收购,我们的洋芋比人家的个头大,长的光溜,卖相比人家的好,却烂在家里运不出去,你不把它背下山,白送还没人要。

“人家砂坝坪的人,一家挨着一家开商店,照样赚钱。万佛寺也是个有三四百口人的大村,可就是因为偏僻,崴藏在万山老林中,就像私生子被人看不起。这里的人走出去站在人堆里,总比别人要矮一截!这么大个村,就我开了个经销店,有几个人来我这儿买东西?人家赚钱我亏本儿!请人从砂坝坪背一背篓小货上万佛寺,给人家付五块钱的背运费,还没人愿出这个力。幸亏张混嘴儿经常给我背货物,可我得管他的生活。家里多一张嘴就多一份儿开销。如今,张混嘴儿也没有以前勤快了,一天只肯背一趟。让他多跑一趟,他不是腰杆子痛就是腿杆子痛。撅着嘴,别的活也不愿干了。村里年轻人差不多都出门打工挣钱去了,剩下些屙屎用苞谷芯揩屁股,连卫生纸都舍不得花钱买的老汉、老太婆,一年能消费些什么?顶多个把月来买一袋盐。多数时间还没现钱,拿十几个鸡蛋来换!我收那么多鸡蛋怎么办?山高路陡,运不出去,自己也吃不了那么多。在外挣了钱的年轻娃子,成百上千地往麻将堆里撂,眼都不眨一眨。他娘老子没钱花了,向他要五块钱都不给,反说老人在家有钱也不会用!笑?这人就出在我们村里!我不点名罢了。

“种庄稼不行,那么,养猪养鸡行不行?我看,只说人勤快些,自养自食。别指望靠它挣钱。蚂蚁爬蒿杆儿,出路不大。外出打工能挣钱吧?不是被工头儿赖了工钱就是被人套橡皮筋耍扑克牌摇易拉罐中奖给骗个精光。我们村上过当的人不在少数。

“要想使我们万佛寺彻底改变面貌,唯一的途径:一是大搞小流域治理。尽可能地改造农田,提高产量。今年遭了灾,一场冰雹把地皮都剥尽了。我们要尽快恢复水毁的耕地。在这一点上,你们要向老肖学习。肖明智来了没有?好,坐下。老肖两口子用了半个月时间,硬是用背篓从林山背腐稙土垫了一亩多地。你们都各自想想,哪个有他那么大的决心,肯花那么大的功夫整地?土地就是我们农民的命根子!与土地打交道,也跟人与人打交道一样,你诚心对待它,它就诚心回报你;你若糊弄它,它肯定要糊弄你了。不要笑!同是一块地,勤快人种和懒人种,长的庄稼就比不得。你们去看看休眠蛹地里的庄稼?苞谷苗儿躲藏在杂草垄里不敢出头露面,生怕一股凉风把它吹感冒了。休眠蛹除了喝酒就是睡觉,茅厕都懒得上,还指望他把庄稼伺弄好?要不是他女人勤快,我怕他早就饿死了!我们当干部的嘴巴都说起膙巴来了。你们说,我们一天要操多少心!这样的人,永远都是社会救济的对象。

“二是大搞植树造林。要致富,先植树。说到植树......”

墙角落里有人放了个响屁。

“谁在跟白支书抢着讲话?”一个二百五高喊一声,逗得人群中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白支书停顿了一会儿,等笑声稀落了,干咳两下,说:“好嘛!我说了半天,苦口婆心,嘴巴都流涎了,等于你们在放屁!那好,下次,上面拨了救济款,来了救济粮、救济棉被,我也不给你们说了。免得你们嫌我啰嗦、嘴臭!”

“你也是爱多心。人家放屁又不是针对你的。你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继续讲!”

“那我又接住往下说。说到植树造林,我又要表扬老肖了。现在啥都是私人的了,不存在还有什么集体的。所以乡政府在我们万佛寺搞了几年的林场,最终也没搞下去,如今是人走场空了。就只剩下文仕陟一家还住在那里。他是贪图那里柴方水便,砂坝坪原有的土墙房也垮塌了。划给他的承包土地,他自己放弃不要,又被别人承包去了。他现在想回也回不去了。老肖见这么大的山场,就从老文手里接过了管理权。怕有好几千亩吧?”

肖明智:“计划栽植漆树、花椒、杜仲、黄柏、核桃、板栗等经济林八百亩,栽植杉、松、椿、泡桐等速生用材林一千二百亩。县林业局给我装的界是二千二百亩。目前已经成林的大概有一千三百亩。这次,遭冰雹打了一些,所幸,冰雹扫到这儿已稀疏了,还不算严重。打的主要是杜仲树,这种树的再生能力强,修枝勤便些,经管得好,两三年又会成林的。”

“你不是说,还有改造林么?”

“要把改造林也算上的话,三千亩也不止!我简直没打算往上报。”

“只要是你疏了林修了枝的都算数。最好趁早把合同完善了,以便将来好确认管理权和所有权。”梅主任提示说。

“谢谢领导操心,关键是我不识字,不知道咋个完善法。我现在带着老婆夜昼都在山上忙,吃住都在山上。抽不开时间跑这些路。”

“不要紧,老肖!你的成绩搞大了,也给我脸上添了光彩。你把面积搞准确,报上来,我帮你去找有关部门弄合同。”支书白进财接着讲,“吔,我先头说到第几了?哦,好!第三。第三还没说。

“第三,我们万佛寺山大人稀,草木茂盛,特别适合发展畜牧业。养牛,养白山羊!一个壮劳力,放牧五十头牛,百十只羊,我看是不成问题的。我想由老肖来承头,邀伙几个有决心,肯吃苦的人搞个万只牛羊养殖场!啊老肖,有没有信心?莫怕,有什么困难了给我说。我又厚着脸皮找乡政府,找县政府!趁这些领导都在这儿,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梅主任莫怪我又去县政府耍赖!啊?梅主任?”

梅主任:“有了规划,就是好事。我一定把你们的这一宏伟计划报县委县政府研究。相信你们一定会获得各级政府支持的。大家还有好的想法都可以谈谈嘛。今天就是一个群众座谈会,大家畅所欲言。群策群力,集思广益嘛!”

会场短暂地静了下来,也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有人咯嘣咯嘣爵响了含在嘴里没有完全熔化的水果糖。白支书正要接着发言,谁也没注意文德典的哑巴婆娘突然从屋外闯了进来去抓白进财。白进财泥鳅似的侧身滑到吴乡长的背后。要不是哑巴欠缺心智,人还没拢身,倒先哇哇地叫唤起来,她就得手了。

哑巴没抓住白进财,站在马灯前哇哇乱叫。用指头点着白进财,又戳戳自己鼓胀胀的胸脯,说白支书调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