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个人各自拿了自己的那杯茶,出了客厅,又过了一道走廊,来到一间小房间里。一溜圈儿的沙发围住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茶几。里边靠墙的电视柜上,摆放着一台大屏幕长虹牌电视机。电视机两边是仿古木质高大的组合音箱。电视柜的橱格里放有DVD、功放机等。电视柜的左边是一个方柜橱。周围装饰着许多小珠灯。珠灯变幻闪烁五颜六色的光。财神爷坐在柜橱里,面前摆放着摇钱树和聚宝盆。财神爷有了这两样东西,脸上掩饰不住兴奋的笑。
招呼两人坐下后,矿长又抓了一盘瓜子,一盘糖果。又续了茶。才坐下问卞龙:“怕还没下过矿吧?那可是吃苦的活哟!”
卞龙红着脸,显得不好意思。万明富说:“他哪里下过煤窑!还没长足力气呢。井下的活,差不多的他都干不动。他干得动的活,又轮不上他干。这不,他想回去,我说,路费都没弄够怎么走?”
“苕娃儿没说给你安排一点儿轻松活先干着?”矿长关切地问。
还是万明富抢着替他答道:“苕娃儿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作为班长,他要考虑矿部的利润最大化嘛。”
张兴元说:“矿上一年不晓得养了多少闲人,哪还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你有文化吗?”
“初中毕业。”卞龙小声回答,其实,他初中就没有毕业。
张兴元又问:“你去过井下没有?”
“在井下上有快够十个班了吧?”万明富扭头问卞龙。卞龙点点头,回说,“九个班。”
“那好,你给我记记账吧。”张兴元说,“记清每个班上了多少工人,出了多少罐煤,多少罐渣矸,班长在当班实际用了多少杂工。这些,你都要给我下井弄清楚。你记的账直接对我负责,不要叫各班的班长煽弄你伺弄作弊耍小聪明来糊弄我。你的工资跟各班的平均工资挂沟,人家合多少,你就合多少。你看行么?吃饭就在小伙食上同我们一块儿吃。每次下井,不一定有固定时间。有时,你故意把下井时间打乱,不要让班长掌握了你下井的规律。明白我的意思吗?”
矿长又问万明富:“你是炮工吧?”
万明富说他在开卷扬机。
张兴元:“你的岗位非常重要。下班了绝对不允许打牌,一定要休息好。万一出一丁点儿事,我们都得花钱。从下个月开始,我要请个专门抓安全的矿长。我们光强调生产,不抓安全,一个班多出那么几罐煤,花在一个小创伤上面都不够。”
这年七月,朝阳乡遭受罕见的冰雹灾害。鸡蛋大的冰雹砸死了牛羊,砸碎了村民房上的石板。枝繁叶茂的林木被砸得光秃秃的,树干上的皮都所剩无几了。碎断的树枝树叶乱糟糟铺在地上,一片狼藉。眼看就要出天穗挂胡子的苞谷转瞬间就不见了,绿油油的田地瞬间变成了泥浆横流的黄土。地上寸草不留。冰雹伴随着特大暴雨,肆虐地发泄着淫威,也不过半个小时的事,就把整个万佛寺的地表植被都吞没了。
桃花儿家房背后崖沿脚下,过去滴落金雨的地方,从崖坡滚落下来的冰雹堆积在一起足有一米多厚。时序已是夏末,这堆积如山的晶珠冰球好几天都未完全融化。那棵高大、遮蔽房顶的板栗树也只剩下几条孤零零的主枝了。几天后,叠垒堆积的树枝碎叶下散发出腐尸臭气,桃花儿用扬叉清理出好几只死鸡。
贺远春不在家。桃花儿买了几卷油毛毡铺在房顶破碎不堪的石板上,人们无不夸赞这是一个能干女人。
村民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痴呆呆站在空地上一两个钟头不动。他们辛辛苦苦劳作了大半年,今后的生活和希望,就这样毁于一旦。近一半的土墙屋一下成了危房,有的危房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
各村都有不同程度地毁损。尤以万佛寺受灾最为严重。
村支书白进财立即查看灾情,统计主要的,较为严重的损失,当天夜里就去朝阳乡政府汇报情况,请求赈济救灾。
接到灾情报告后,朝阳乡党委、乡政府高度重视。灾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党高官白守礼,乡长吴世权,纪检书记邱逸鹤,副乡长石厚能等主要领导攀爬了将近四个小时,全都来到万佛寺查看受灾情况,安抚受灾群众,并在万佛寺召开现场会,引导灾民迅速展开生产自救。不能有“等、靠、要”的依赖思想。要求村干部做好政治动员工作,发动邻居、亲友发扬“一方有难,八方援助”的友爱精神。先将即将倒塌危房里的群众转移出去,暂时借住在有条件的邻居、亲友家里。确保受灾群众顺利度过难关,不能再有意外。支书白进财令各户把向阳利水的、水毁程度不是特别严重的土地翻松,让它晾晒几天,等待乡政府送萝卜籽、白菜籽来,趁早抢种下去。”
村支书白进财自掏腰包,买了他弟弟白进喜的两只麂胯子,一只野猪蹄膀,(近几年来,公安对民间枪支管的紧些,白进喜的那只猎枪藏在楼上斑竹筒子里不敢拿出来使用。这两样东西是他前些时在山上放钢丝绳套住的。有只熊黑子贼的很:钢丝绳套住了它的一只前脚,它硬是把自己的脚腕子咬断,逃脱了。白进喜捡到那只熊掌时已经发臭了。那只伤残了的熊没死,害得白进喜几个月不敢在那座山梁上去了。)还买了肖明智几块猪后臀,都熏得腊干。
白沙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梅松竹接待了白进财。
梅主任说,对于万佛寺遭受百年不遇的重大自然灾害,县委县政府已经高度重视。接到朝阳乡政府发来的灾情报告,县政府在第一时间召开了紧急会议,对减灾救灾,灾后群众生产生活都作了重要部署和妥善安排。已经向朝阳乡调拨了一千床棉被,一千套冬衣,一万斤面粉,还有一万斤大米。要求朝阳乡政府尽快将这批救灾物资发放到灾民手中,确保他们的生活不出问题。听说,你们的生产自救工作抓的很不错。这很好!目前都很困难,政府救济,只是解决一时的燃眉之急,全部指望政府救济是不可能的。你先回去,我们很期待你能够带领受灾群众想尽一切办法,克服一切困难,顺利度过今冬明春这段时期的难关!
白进财:“我这次来,一不是跑官要官,给自己拉票抓表扬;二不是来参加党校培训学习的。我只是受那些已经断了炊烟的灾民委托,求求领导大发慈悲,多少打发我们一点救灾粮。全村几百口人,辛辛苦苦种了大半年的庄稼,眨眼间,被老天爷收了个精光。地里寸草不留。有些村民已经顿口住粮。一旦出了饿死人的事,不仅我这个支部书记担不起责任,你们上级领导恐怕也看不过意。”
梅主任说,第一批救灾物资已经下拨给朝阳乡政府了。
白进财:“能不能再麻烦你们催促他们尽快把那物资发放下来?灾民正等米下锅呢!老是把救灾物资堆放在乡文化室里喂养老鼠和蛆芽儿,你们上级领导虽然操了心,好东西放霉烂了,灾民领回去又有何用?”
“我马上打电话催问一下。”梅主任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喂,总机吗?请接朝阳乡政府。”
两分钟之后,电话嘟嘟地响了。
“喂,小李吧?政府办,梅松竹。对对,是。叫白书记接一下。不在?吴乡长呢?也不在?他们回来后立即回个电话!赶快把这批救灾物资安排下去,万佛寺的受灾群众已经找到县政府来了。”
挂了电话,梅主任安慰道:“你放心吧。乡政府不敢久拖的。你先回去,后续问题,我们再研究一下,该我们解决的困难,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们解决!”
白进财拍拍他坐着的沙发,问:“能不能让我在这上面睡一夜?街上的旅舍我也住不起。等你们研究好了,我也好带句话回去给父老乡亲一个交代。这几天,趁天气好,壮一些的劳力都在抢着挖地,修排水沟,还安排了几个人砍树杆子撑危墙。万一哪一家危房突然倒塌了,把那些看样子快饿死却又还没死的老弱病残埋进去了,还真无法向你们报告。”
梅主任见白进财耍起赖来,才再次仔细打量他:脚上穿了一双不同颜色的破袜子,脏巴溜兮的皮鞋还张着蛤蟆嘴。故意把溅满泥浆斑点的裤管绾的一边高,一边低。这行头,活脱脱一个放浪不羁的乞丐。梅主任知道碰上了一个难缠的主儿。忙打电话派人去县招待所给白支书安排了住处。看样子,不多少再给点救灾物资,他是不走的。
梅主任不是怕白进财难缠。一个长期蹲机关,善于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人,偶尔遇上这样干练泼辣工作作风的基层干部,梅主任从内心对他生起了三分敬佩之意。他将万佛寺灾后情况立即向县主要领导作了汇报,并提出自己的建议。领导当即表态,同意梅主任对万佛寺追加救灾物资的方案。
村支书白进财硬是凭借自己那股磨搋劲儿,在县政府为万佛寺受灾村民又要到了两吨粮食:一千五百斤面粉,一千五百斤大米,还有一千斤苞谷。不等朝阳乡政府发放第一批救灾物,白进财就把县政府请的运粮车带到了砂坝坪,把粮食先寄放在贺远春家里。桃花儿是个心细的人,当着运粮司机的面,要求白进财用笔把粮袋全部编上号码。白进财笑道:“不信任你,就不会往你家里放的。我给县里领导买猪后臀,贺远冬家里有,可他就是不肯卖给我。原来,猪后臀上还连着猪尾巴下面的东西,那是他特意留着招待他嫂子的。我们给你添麻烦了,等你上了万佛寺,我们多凑些这东西招待你。”
“那是招待他们村领导的呢!那可是好补品!听说他们的村领导爱走夜路,经常吃些猪尾巴下面的东西有精神。”开玩笑,桃花儿可不是个饶人的家伙。
万佛寺的村民都背了背篓,三三两两,蚂蚁搬家似的从桃花儿家把救灾粮背驮回去。一时,万佛寺的村民对支书白进财感激不尽。其他村的村民又是嫉妒,又是羡慕。感叹“自己村的村干部没有人家白进财有能耐,只晓得叫花子烤火,有了便宜只往自己怀里耙。村民莫想沾到一点光。
仅凭这一次从县政府捞到的面子,就足以让白进财在万佛寺引以为自豪半辈子了。他在村民面前说话更有了足够的底气,对待村民也就更有了骄横跋扈的资本。
万佛寺不通车路,村民祖祖辈辈都靠肩挑背驮。准确地说,由于山高路陡的原因,他们对“肩挑”是不习惯的,主要靠“背驮”。他们背运东西的主要工具就是背篓。同为篾器,种类颇多:上口特大,容装的东西多些,称作“奓背”,适合男人在坡地里背苞谷棒子用;篾匠师傅将竹子劈成粗篾,以编网笼的手法编制的背篓叫“花背”,适合女人割猪草用;倘若用丝篾制成小巧玲珑的背篓,则称之为“桩子背”,专为男人制作的远行驮物工具。过去,万佛寺人吃的盐,全是靠男人用这“桩子背”从四川大宁背运过来的。大宁盐厂在巫溪,今辖属CQ市。白进财的父亲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每年都去大宁一至二趟。在当时,也算得上殷实人家了。幸亏一场赌,输掉了八石课的“庄子”,后来评定成分时,才没当上地主。
万佛寺人打一瓶煤油,或买几袋食盐(当然万佛寺人现在不可能再去大宁背盐了),非下一趟砂坝坪不可时,往返得半天工夫。下山上街是攀山越岭的体力活,大多属于男人的事。这对于视农活于救火的男人来说,耽误半天时间,就相当于减少了他半天寿命,却又不得不为这些琐事去奔波。天透麻麻亮,背一背篓木炭或平时在山上采集的野药,手里撑着“丁”字打杵,顺着蜈蚣岭山梁,侧着身子,歪着屁股小心翼翼往下走。过了藤索桥,上了仙人渡水库挡提,路才平展宽阔起来。
临出门的时候,尚未穿衣起床的女人就唠叨叮嘱要给她捎洗衣粉什么的。男人嚷道:“往年洗衣裳,柴火灰也用得;洗脑壳,皂荚角也行,出门走亲戚,用菜油渣抿头发。照常过了日月。如今你们讲究了,没有洗衣粉就不穿衣裳了!”嘟嘟囔囔,直到听不见了脚步声。下午回来,不仅捎回了洗衣粉,还给女人买了护肤霜,也给自己买了抹皴口的蚌壳油。
正是因为自然环境恶劣,万佛寺被困为穷乡僻壤,早先属于三不管地带。山大人稀,虽然冷清,山民自食其力,穷日子倒也过得相对自在、安逸。冬闲了,烤柴火,煨土豆下酒。屋外狗吠,知是有人串门,便迎进来,裹着旱叶子烟扯山海经。
不分受灾严重程度,避免出现“馍馍不熟气不匀”的小“岔子”,白支书按万佛寺现有人口均分了他从县政府要来的这批救灾粮。朝阳乡也及时把第一批救灾物发放下来了。村民处于兴奋之中,暂时忘了受灾损失给他们带来的阵痛。
令白支书意想不到的是,这次县政府非常认真。一个礼拜后,便派了办公室主任梅松竹直赴重灾区检查救灾物资的发放工作。朝阳乡党高官白守礼,乡长吴世权陪同着县领导又来到了万佛寺。支书白进财先把县乡领导安排在自己家里,然后亲自去通知村民开群众会。
自土地承包到户以来,村里就很少开群众会,一般也召集不起来人开会。收税费、集资、摊派,乡村干部要挨家挨户催讨多少次。催促妇女结扎、上环,工作难度非常大。因为她们只生了女孩,不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来延续她们的苦命,至死都不心甘的。年轻体壮一点的男人大多都出门下煤窑挣钱去了。留守在家的女人只操心自家的猪儿鸡儿,田地里的庄稼,还有哪个女人最近有了相好,对同伴也冷淡了,心里总感到有些愤然。至于上面的事情,她们是不操心的,也轮不着她们操心。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自感耳聋眼痴,起身懒动,各人自扫门前雪,不敢多管闲事。好不容易遇上哪家盖房或乔迁,耍了漂亮门面,请一场露天电影以谢乡邻亲友,村支书白进财总要占住放映机发表几个小时的重要讲话:勤俭节约,春耕生产,森林防火,打牌赌博,计划生育,合同兑现......,枝枝叶叶,万不漏一!若不是碍于主家的盛情,电影放映场恐怕就改为单口相声排练场了。
村民最怕开会,也最懒得开会。开会扯淡耗时间,犹如钝刀子割他们的心头肉。
碰上几年才搞一次的村民选举会,白支书为了稳住自己万佛寺村支书这个地位,就派两个听话的年轻娃娃背着流动票箱转几户,走走过场。万佛寺人户稀,挨家挨户去转,一两个小时转不过来。有时,遭到群狗围攻,两个年轻娃娃胆小,也落得少跑许多路。白支书叮嘱他们,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按照候选人名次排在最前的画圈就是。不用说,白指书的名次理所当然是排在最前面的。人穷了,不仅吃的用的不宽绰,时间也跟着不宽绰,有人替选民越俎代庖,选民也省心省力,免得耽误他们穷忙的时间。
趁县政府领导下乡之际,白书记和吴乡长要求在万佛寺召开一次群众会。
县乡三级干部一齐参加的群众会,自然是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支书白进财不仅自己要亲自每家每户去督催,还派了那两个曾经帮着在选票上画圈儿的年轻娃娃在前面打头阵。通知村民,说不去开会的,处三百块钱罚款。这句话相当于唐僧的紧箍咒,其震慑效果非常明显。
山高皇帝远,村民逆来顺受惯了。又听说县里的领导上了万佛寺,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从不曾有过的新奇事。他们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乡上的书记和乡长。就跟听说要耍猴戏的娃娃一样,倒要去长些见识。
文德典家没有人参加群众会。文德典双目失明,二十几岁就拜了师父替人算命查八字。三十七岁那年,经亲戚撮合,领了一个哑巴回去做老婆。瞎子算命能赚钱,小日子过的比人家五官端正,四肢健全人还滋润。
算命先生给人查八字算命,与现在开诊所和大药房一样,不仅是独家垄断行业,而且还有套路颇深的行规。譬喻说开价收钱,也是不容许讨价还价的。如果有人查了八字想赖账(当然是八字配合有缺陷,命相不怎么好的人。遇到这类人,算命先生就尽量择好听的,模棱两可的话说,人听得心里舒畅,付费就自然爽快),借口说瞎子算的不准,驴头不对马嘴,以企少给或不给算命钱,瞎子便笑道:“没关系啦,我不收钱就是了,送你一命吧!”这人听了,从此心里便生一个疙瘩,半辈子都解不开。好端端的,咋能让一个瞎眼闭目的人送他的命呢?现代医学研究证明,人的很多癌症就是心里多了郁结长期得不到疏解所形成的。
哑巴眼睛好使,脚手勤快。养猪养鸡,种庄稼种菜,都是一把好手。她还给文德典生了一对儿女。头胎一枝花,是个女孩,不到十六岁就嫁给砂坝坪开肉案的杨红兴了。生第二个孩子时,哑巴正在坡地里割猪草。哑巴的肚子一阵阵痛起来,她意识到可能要临产了,便背起一背篓猪草往回赶。在路途中,孩子出了封,落在裤裆里。哑巴背上背着猪草,怀里兜着湿漉漉的嫩肉崽儿,哇哇叫着拉了瞎子的手摸婴儿的把儿,——是个男娃。文德典兴奋得张大的嘴合不拢来,给孩子取名文守成,乳名就叫路娃儿。现在,路娃儿虽有十三四岁了,也没上过学,还是个懵懂虫儿。整天不晓得归家,像个野人似的在山林里穿梭找野药。
白进财家家户户通知村民开会,从文德典房檐坎下过路。哑巴在院坝坪上头朝里,背向外,撅着屁股弯腰弓背在盆里清洗衣物。
白支书在坎下低处从哑巴微开的两腿间望过去,哑巴的两只奶子葫芦似的在胸架下摇荡。他不禁心中一动,抿嘴一笑,紧走几步,上了房檐坎儿。哑巴见了白支书,微笑着向他点头。忙丢下手里的活儿,去屋里搬一把椅子让客人坐。白支书用手捻自己的胡须,下巴往起一扬,比划着问哑巴:长胡须的老头儿哪去了?哑巴挥手往山下夸张地划了个弧,伸出手,大拇指在其它四指指肚儿上掐一掐,嘴里啊啊有声,告诉白进财:瞎子下山给人算命去了。
哑巴洗了茶杯,进里屋(卧室)撮茶叶给白支书沏茶。白进财见是个机会,跟进去,趁哑巴不注意,从背后将哑巴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