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赵婶子向来说话算话，一口唾沫一口钉的，故而，在村里颇有威信，人缘也不错。
她娘家也是半坡村的，跟何氏娘家一样，时不时会回去走亲戚，比村里其他人多知道点内情也不出奇。
于是，在场大部分人都信了，包括被她看着长大的黄喜。
“得，敢情今天闹的这一出，都是因为她嫉妒人家巧儿，才故意泼人家脏水呀！”
“明明自己惦记着外头的男人，反倒要把那水性杨花的罪名往巧儿头上扣！用心太险恶了！”
“这个是不是就叫做拿小人儿的心度那个君子的肚子来着？自己心思龌龊，就要把旁人也想得那么龌龊……”
“黄喜媳妇也是的，孩子都生了俩，心还不定，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说起来，巧儿和卫猎户的闲话，好像最早就是从她这儿出来的。早在几天前就开始嘀咕了，你们应该也有印象吧？”
“好像是定亲下聘那天？”
村人们纷纷朝何氏投去鄙夷的眼神，还刻意走开几步，远离何氏，以示划清界限。
何氏见状不妙，只得咬紧牙关矢口否认。
她本以为说亲那事瞒得很好，半坡村里知情的人都不多，却忘了赵婶子这位长者在半坡村也认得好些人，当初说亲的中人似乎就跟赵婶子有七弯八拐的亲戚关系！
可，赵婶子难道还能现场把那人请过来作证不成？
她抵死不认，正打算顽抗到底，却忽然听到得儿得儿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脸色一变。
远处，几乎坠入地平线以下的橙黄色光晕中，有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正驾着马儿快速驶向这边，马背上还放着一团不知什么物事，差不多到胸口高。
“咦？那是卫猎户？”
“这个点儿，他咋来了？别不是长着顺风耳？”
“该不会是出了啥事吧？”
村人们的窃窃私语声中，卫城放缓速度，进村后直奔云家。
今天下午，他去回春馆找郎中打听江老爷的病，被对方拉住探讨了一番外伤接骨，又听其提及云巧体质虚寒，有些不放心她在云家的处境，顺手买了张新棉被送过来。
不料，竟远远见到一片黑压压人头，心头猛地一跳。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他快速跳下马，问附近的村人。
有人热心为他总结今日的流言风波，人群还主动分开一条路让他进去。
卫城脸色变了又变，第一时间先看过云巧神色，确认她没事，才目光沉沉看向黄喜身旁的何氏。
后者不知何时将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垂到胸口的位置。
黄喜跟赵大忠差不多年纪，也是被赵婶子看着长大的，本就信了一半。此刻见到卫城一来，妻子就一副心虚模样，更加狐疑。
有好事者就问：“卫猎户，当初何家可有找你说过亲啊？”
卫城沉默了下，委婉道：“虽然云姑娘被人抹黑，我也很不忿，但，这种陈年旧事，毕竟关涉到女子名节，还是不要再提了。”
虽然没承认，却跟默认差不多。
黄喜脑门又是一股火往上冒，啪的一声，第二个大耳光甩过去！
“你个下作女昌妇！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还敢撒谎！不若我休了你，让你再去嫁个新汉子好过？”
何氏捂着红肿的脸呜呜直哭，嚷嚷着自己是冤枉的、要去上吊等话。
虽然她依旧不承认，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婶子从头到尾都没一丝露怯，反倒是她支支吾吾、底气不足，如今卫城也出面了，态度还很明确。
显然，早前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就是何氏干的！
短短一炷香内，桐花村今日最热八卦竟一波三折，从云巧、卫城的私情，转到浸猪笼，又最终落到何氏“不守妇道”上来！
众村人指责何氏之余，也怕她真去寻死，纷纷祭出“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个孩子不能没有亲娘”之类的套话，开始调解黄喜两口子的婚姻矛盾。
连村长都被惊动，拖着老迈的身体，神色无奈地过来。
热闹的人群外，云母落了单，神色悻悻。
她本来叫嚣着要去请村长评理，“大义灭亲”抓云巧去浸猪笼，好借此吓唬后者，再拿捏云巧、卫城二人的，可，万万没料到，何氏会有那种心思，还被赵婶子当众喊破！
更没想到，卫城这个关键人证能突然出现！
原先的流言不攻自破，她便没了告状的资本，只得将这份不满转移到何氏身上，当即奋力挤进人群，开始阴阳怪气数落何氏，撺掇黄喜休妻。
不多时，老村长已经靠着积年威严将矛盾调解得差不多了。
他先批评了黄喜打媳妇的行为，然后，才开始针对何氏疑似身在曹营心在汉、故意抹黑巧儿的问题，进行道德层面的批判，最后和稀泥，劝黄喜多考虑两个孩子，又劝何氏回头是岸，云云。
黄喜虽然不大情愿，可听着屋里孩子呜哇呜哇的哭声，只得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天色渐黑，老村长刚发话让大家各回各家，却听得个耳熟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村长，先不忙着让大家伙走！”
说话的是卫城，他身边站着眼圈红红的云巧。
“黄大嫂子为了私心故意散播谣言，坏人名声这事……要不是赵婶子知道内情，我这会儿说不定真要被人逼着去浸猪笼了！我也不要别的，就要她当着大伙面给我道个歉！村长爷爷，我的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村长正要劝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可见这姑娘泪光闪闪，还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倔强模样，顿时心软。
这事确实是何氏不对，被打两巴掌也不冤，总不能叫苦主吃亏。得亏澄清得早，不然……
“黄喜媳妇，巧儿的要求你也听到了。你就在这儿给人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谁也别再提这茬！”
何氏又羞又气，见卫城这般护着云巧，更是酸涩，心里几乎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可，为了不被休回家，不敢反驳，只能含含糊糊道了歉。
云巧拭去眼角因为偷偷掐大腿出来的泪痕，也没继续揪着不放，淡然接受这诚意不足的道歉。
卫城则默默扫视一边围观人群，顺势留意了下当中某些目光闪烁的人。
这夜，黄家闹到很晚才熄灯。
叫骂声、大人和小孩哭声、摔东西等动静交织在一起，仿佛成了菜市场，对面的云巧却睡得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