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山
树林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一息、两息、三息……
毫无征兆地——
“砰！”
许如焰站立之地，骤然炸出个土坑。
银弧冷冽！
寒气逼人的霜白长剑、锈迹斑驳的破旧单刀。
“铛！”
二者猛然相撞。
宁长逸咬着牙，刀柄重得令人胆寒，像用筷子挑着高楼，压力令他双手不住颤抖。
他只是玩过《穹溟》，并没真的修过仙，更不知道如何在体内运行真气，且游戏的功法按个键盘就放出来了，此时让他再用一用，无异于痴人说梦。
僵持并未持续，长剑陡然爆发。
“砰！”
一棵大树被砸断，宁长逸剧烈咳嗽，喉中一甜，嘴角溢出鲜血。
许如焰此时已是七品，且气机凝实。而自己不过借阵勉强运转灵气，气机虚浮，灵气阻塞。
宁长逸想摆好架势，手却抖得厉害，连刀都拿不稳了。
他迅速镇定，飞速思索有什么活下来的办法。
从前谢以兮曾带回过一本功法，名叫《倾悬》，还讲了些修行之事。
他回忆着那些话，细细感受体内流淌的真气，想象它们流过四肢百骸，手果然不抖了。
宁长逸收敛心神，尽力握紧手中的刀。
“铛铛铛！”
紧接着，长剑又至眼前！
眨眼间，剑与刀对撞十数次，两人动作快到只有残影。
每次格挡，宁长逸胳膊都仿若承受千钧巨力，虎口开裂，鲜血沿刀柄淌下，转瞬又被震飞。
寒气从对方的长剑上传来，自己的刀也覆了层白霜。
宁长逸甚至感觉，体内真气都被冻结了，这是对方功法《寒麟诀》的威力。
若非前世玩过《穹溟》，知晓主角的攻击路数，此时怕是尸体都凉了。
与此同时，许如焰的攻势也越发凌厉。
“砰！”
又是势大力沉的一剑！
宁长逸身体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利用惯性站起了身。
然而刚从地上起身，许如焰的剑却已在眼前！
宁长逸连忙举刀应对。
“铛！”
他没有硬抗对方的剑，而是倾斜刀刃，转身将力道卸去大半。
不过许如焰自不会给他机会，瞬间改变剑招，剑尖提前封死其退路。
但他也并未闪避，而将长刀斩向身侧大树。
“咔！”
熊腰粗的参天巨木，霎时倒来，树身直砸向许如焰。
——雕虫末技。
许如焰剑尖一斜分出了道剑气。
“轰——”
倾倒的巨木瞬间被炸得粉碎。
许如焰咬住不放，每招都将宁长逸死死压制。
但不知为何，对方似乎能预测自己下一招，总能提前应对。
“许小子，快点，有人察觉我们了。”
纪先生已遮蔽宁长逸的气机，不料还是被发现了。
“谁？”许如焰心下一惊。
自己刺杀宁长逸的行动，被发现了？
神识中，纪先生缓缓道：“神霄宫。”
许如焰第二次皱眉。
随即他深吸口气，下定决心。
“用那招？”
“嗯。”
许如焰要一招定乾坤，这招不止一次越级斩杀。一直不用，是因为对真气消耗极大。
纪先生所授《寒麟诀》，可冻结四周灵气，甚至能短暂凝固时间，但也有个小瑕疵，自身真气同样会凝滞不畅。
而他第一本功法，其实五行属火，名为《破焰斩》，运行《寒麟诀》时使用《破焰斩》，就能避免自身真气停滞。
此二招配合，便可在灵气冻结，甚至时间凝固的情况下，使自己不受影响，瞬间出招完成斩杀。
宁长逸大口喘着气，从各方面来看，身体和阵法都快到极限，与主角纠缠这么久，很不容易了。
在《穹溟》中，主角有个无敌的招式，那就是“闪现接斩杀”，甚至还能无视各种伤害与控制。
这招若是运用得当，越级斩杀太轻松，但若对手知道他会用这招，就不好使了。
而宁长逸这边，还有唯一的杀手锏，那就是谢以兮曾教的剑法：《倾悬》。
虽玩过游戏，但其中那么多功法，也不过是个按键，现在根本不可能用出来。
此刻他最熟悉的功法，便属《倾悬》，毕竟当初谢以兮为了显摆，可是手把手教过的。
只是，使出《倾悬》起码也要七品，宁长逸此刻别说七品了，连现在的九品还是从符甲那借的。
但没关系，他从前做过一个任务，获得了枚柳叶，叶中是位七品修士的全身真气。
所以，只要在许如焰闪现的瞬间，利用叶子中的真气，使出功法《倾悬》，就可以一转攻势。
自己以凡人之躯强行运转灵气，这会身体已接近极限。
现在视野血红，再撑下去，不消多久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所以，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抹去眼中流出的血，握紧锈迹斑斑的长刀。
下一瞬，许如焰的身影陡然消失！
声音霎时停止，刹那安静得出奇。
当许如焰再次出现，他的剑已近在眼前！
宁长逸几无反应时间，整个世界霎时慢了下来。
他看见身前的许如焰长剑如虹，蓄满凌厉杀意。
剑刃斩断漫天雨丝。
数不清的雨珠，像被剑意震慑而不敢落下。
宁长逸的长刀重到提不起来，心脏仿佛要停止。
体内真气开始以某种规律运转，磅礴的灵力被尽数灌注到刀尖一点。
锈迹斑驳的长刀，骤然开始嗡鸣。
手中握着的虽不是剑，但也无妨。
这是剑法，《倾悬》的一招。
但还不够，仅凭自己的功力，完全不足以发动这一招。
然而，当他释出叶中的强者真气时，却赫然惊觉，那叶片已碎成了两半！
甚至没有震惊的机会。
须臾间，自己赖以运转真气的阵法，在这一刻，也轰然瓦解！
此时此刻，许如焰的剑意已至巅峰。
纪先生同样来不及言语，只传达了个念头。
——这小子想阴你，被我解决了。
刚刚，纪先生终于将符甲阵法，从宁长逸身上剥离。裂成两半的树叶也是他的手笔。
也就是说，纪先生在此刻千钧一发之际，破坏了宁长逸的树叶，抽走了他的符甲阵法，让他回到了凡人的状态。
有纪先生在，许如焰才能多次越级斩敌。
宁长逸瞳孔陡缩，长刀中的真气也霎时溃散。
没了符甲的阵法，自己就只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刹那间天地静止，落下的雨滴顿时悬在半空。
他能看清每一颗雨珠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要死了吗？
心中叹了口气，没有主角光环，果然不行啊。
对方的剑气轰然炸裂，下一瞬便要与自己的长刀相撞。
但是，没了叶中真气，没了阵法，他就只是挥出了一把毫无灵气、锈迹斑斑的刀而已。
终于，刀剑爆鸣，金铁相撞！
宁长逸已闭上了眼。
然而。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
许如焰没有，纪先生没有，宁长逸更没有。
只见那锈迹斑驳的长刀，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
刀身骤然涌起刺目的光，将整片山林都照亮了。
接着，一道青蓝刀光冲天而起！
“轰轰轰——”
那刀气搅碎雨滴，撕裂大地。
从山林上空看，刀光如苍龙出海，直贯天霄。
挡在前方的许如焰，瞬间便如泄露的沙包般，狠狠飞了出去。
地上现出一道笔直的裂谷，巨大狰狞，仿若伤口。
土壤深处裸露的树根，如断裂的血管。
脑海中的《天命书》，发生了变化。
【天命筹，损八十。】
【宁长逸：九品。】
【天命筹，损二十。】
【剑招：《倾悬》。】
【天命筹，归零。】
*
神霄宫。
谢以兮撑着伞，走在一条青石小路上。
雨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作为修真者，虽可用辟水符，但每当下雨天，她还是喜欢撑一把伞。
她来到一处洞府前，内里有位女子。
女子黑衣黑裙，削瘦的瓜子脸分外苍白，及腰长发只用一截麻绳随意系着，一柄古朴长剑横在膝间。
谢以兮今天穿了一袭素白衣裳。
府内府外，黑裙白裳。
谢以兮对女子恭敬道：“师父。”
女子是神霄宫的长老，谢以兮的师父。
洞府中的女子睁开双眸，古井无波的眼睛看向徒儿。
“师父叫我来所为何事？”谢以兮问。
她与师父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可说是冷淡。
除了修行之事，师父不会与她多说半个字。
更多时候，都是谢以兮修炼遇上桎梏，便来请教，师父就会惜字如金地指点几句。
并且，师父极少会主动叫自己来见她。
印象中，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自己成亲时。
师父问了很多关于她夫君的事。
自那以后，师徒二人每每相见，黑衣女子总会问及宁长逸。
黑衣女子的话极少，但谈及宁长逸时，话便会多些。
此前，谢以兮从未见过师父对自己笑。
准确来说，是从未见过她对任何人笑。
师父总是冷着张脸，像块大冰坨子。
然而有次，自己说宁长逸近来胖了些，师父闻言竟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为师须下山一趟，你且认真修习，切莫懈怠。”黑衣女子道。
谢以兮一时沉默不语。
良久，她才问：“师父所为何故？”
黑衣自府中走出，没用辟水之法，任由冰凉的雨滴打在身上。
从谢以兮身旁走过时，她才幽幽道：
“去见一位故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