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清空
兄妹俩还在阁楼上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乔来敲门了，凭借着全店最高的海拔，他踩在梯子最底下两格就可以伸手开门：“忙！”
“来了！”时濛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转头又看看时雨的脸色，犹豫着说：“就是，虽然这样，也不会怎么样吧？对吧？”
时雨气恼地看了他一眼，侧过身拉灭吊灯。灯灭前，时濛不安的神情却不像在说“不会怎样”，灯灭后，黑暗中传来击打声，时濛痛呼一声，脚步趄趔，差点没从梯子上翻下去。
“所以，你在害怕什么？”时雨后他一步从梯子上下来，从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打量着他。时濛当然不怕她从白教堂辞职，也没怕黄家会对他们做什么，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他没告诉自己一切？
时濛揉揉小腿肚，好容易站直了，一本正经地说：“我怕，白教堂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时雨步下最后一格梯子，从时濛的脸上读到了慎重：“你看到了什么？”
“你不奇怪白教堂的货物来源吗？”
“走私？”可是有谁家走私枪械会每周准时准点到达，更何况，这一周的送货车到底是她错过了还是压根没来，也犹未可知。
“一半一半。”
“黄家的枪？”时雨一惊，转头一想顿时明白了，恐怕之前白教堂就是黄家的出货点，柳上贤才会给黄丽诸多庇护。只是之后他离婚、穆怀风回国都削减了白教堂的拿货量，使柳上贤失利到逐渐失势，所以大仓库才会变成穆怀风管理。
时濛见她久久不语，又忍不住道：“我们远远看过黄家码头的规模，有那种数量，想要拿下海市也不难。”
“最近的帮派流行狗咬狗，”时雨话头一转：“大概地下交易的枪里面，已经有一大半是黄家的了。”
“黄家走得是细水长流，柯老爷子如果没发觉…”
“不会，你忘了火机杀手。”
“啊对了！”时濛一手握拳锤着另一手的手心，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他们是黄家派来下战书的？”
“是来搅局的也不一定。”时雨轻声说着往楼下走去：“有人叫我置身事外，我差点就信了。”
时濛一听，就明白时雨是不打算撒手不管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跟在她后面问：“谁啊？”
“白教堂的？”
“诶？”时濛眼前浮现出刚刚那两份资料上的名字：“你信了？”
“信与不信，也没什么差别。”时雨面无表情地拐进了后厨，只留下时濛愣在原地。
漫长的一夜过后，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熹微的阳光透过高处的窄窗，一寸一寸爬进了审讯室，给予人虚假的温暖。黄丽的脖子动了动，散落在眉梢的一缕碎发划开，露出半梦半醒的眼，她已经忘了这是自己在审讯室渡过的第几个夜晚了。警局除了第一天有人来问过她几个问题外就在无人来过，只有一男一女两名警察守在外间，给她送来一日三餐或是陪她去卫生间。室内的冷气开得很足，让她有些分不清小腿的僵硬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一直坐着。
眼前仍旧是白墙和浅灰的水泥地，被日光投射在墙上的身影随时间流逝而移动，黄丽看着看着，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她不自觉地想起和她轮廓相似的兄弟姐妹，如果他们在场，又会怎么看她不自量力地插手呢？
外滩码头，作为海市市区内唯一还在运营的码头，这里早已是观光客多于本地人了。一搜渡轮停靠码头，船上的观光客不是随着旅游团就是自行散去。人群的最后，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在甲班上驻足远眺，锐利的目光从斜戴的小礼帽下扫射而出，在周围转了一圈后，薄薄的红唇更为不满地往下一撇，将原本就刻薄的下颔线又绷紧了几分。那副高傲的模样仿佛在说，怎么没人接驾？
“在呢！”一声欢呼从岸边传来，一个穿西装地的男人忙不迭地小跑上甲班：“亲爱的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是下一班船呢！sorry！”
“算了。”女人斜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刀子划过男人的皮肉，偏偏男人还兀自笑着。
女人懒得再看他讨好的笑脸，将行李箱往他怀里一推：“走吧。”男人的应答还没说出口，女人又脚步一顿，冷声问道：“我妹妹呢？”
“啊，这个，她暂时不能来。”
“呵，是么？”女人神色更冷：“你答应过要照顾好她的。”说着径直往前走去。
“那是肯定的，我照顾着呢！小丽明天就回来，保证完好无缺！”男人连忙跟上，口中的承诺逐渐消失在风里。
码头的反方向，沿江步道旁，几家餐厅的后院里都撑着遮阳伞，以供客人边欣赏江景边用餐。其中一顶遮阳伞下，有人懒洋洋地歪在扶手椅里，搁下装着浅绿色液体的酒杯，修长的手一挑碎发，继续回到桌上，剥瓜子。
陈东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摘菜，时不时往码头那边看一眼。直到码头上所有人都走光了，他才扭头看向柯律：“老板，我不是很明白。”
“嗯？”柯律仍在专心致志地剥瓜子。
“我们真的不管黄家么？”
“不管。”
“真不管？这都到眼皮子底下来了！”
柯律终于抬头扫了他一眼，就这一眼也是懒洋洋地：“你老板我有活干，有钱花，别的事情，懒得管。”
“也只有你心这么大了，”陈东摇摇头：“多大的生意啊，别人怕是要抢破了头去！”
“那就让他们抢破头去吧！”柯律毫不在意地一笑。
陈东无可奈何地转回身，边忙活边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这一家人是怎么了，成天各管各的，老子不找儿子搭手，儿子也不去看老子…”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白教堂的负一层因为半埋在地下，倒也没什么阳光，走廊仍旧是以灯光照明为主。时雨侧倚着仓库门，目光在对面的那扇门上逡巡，眼中逐渐浮现起疑虑来。整个负一层都静悄悄的，柳上贤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请假了，保安和打扫的义工已经收工了，而穆怀风也早就离开开仓库去吃饭了。
让时雨不解的就是这一点，今天早上她还特意早到了十分钟，也没有看到隔壁仓库的送货车，明明两天都没有货送过来，穆怀风却一上午都在里面，他到底在忙活什么呢？
“好奇吗？”
“嗯，”时雨点完头才醒悟过来，猛地一转头看向来人：“你什么时候…”
“好奇的话就带你看看。”穆怀风清朗一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时雨还没缓过来，在原地愣神看着他走到大仓库的门口，雪白的衬衣和漆黑的大门构成了明显的反差，上一次自己绞尽脑汁想开这扇门还被抓了个正着，怎么这一次反到说开就开了？
“不来么？”穆怀风在门边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有惊喜哦！”
来就来，时雨不再犹豫，也跟着站到了门边。下一秒，她的双眼就被一只大手虚虚蒙住，只从手掌下缘透出光来。时雨在他掌心里困惑地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到他边“嘀嘀嘀”按动密码锁边轻声说：“哦，我又改了密码，不许偷看！”声音近在咫尺，宛如恋人的亲昵耳语。看来是真的心情很好，连语气都透露着莫名的轻快。
“犯不着！”时雨故意冷声说着，想要往后踹的脚却缓缓收了回来。随着一阵电子音响起，门开了，二人一前一后迈步往里走。
“噔噔噔！”穆怀风像个小孩子似地放开手指向黑暗中的柜子：“怎么样？”
“什么…”时雨往前半步才察觉到脚感不对，木地板似乎全被翻起来过，而那些原本装着一箱箱武器的柜子已经空了大半，像是被洗劫过一样：“情况？”
“你要问对问题，我才能回答。”穆怀风的笑容中透露出鼓励和一丝得意。
“西区占海市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时雨忽然开始念念有词：“外滩又占西区的三分之一，这里大概只有外滩的二分之一，还不到整个海市的一成交易量。”
“算得不错。”穆怀风收起了笑容。
“其他的都被谁买走了？”时雨看向他：“哪个帮派会砸那么多钱？黑水？黄家？”
穆怀风的眼睛在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眯了一下，时雨便知道自己猜错了，而后就听到他缓缓开口道：“你还漏了一家。”
时雨一怔：“老爷子？”她早就知道白教堂和柯家有关联，可没想到老爷子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插手，这般大手笔，无异于开战的号叫。
他点点头，继续说：“不过我们不只做买卖，还加上了别的条件。”
“什么条件？”
“白教堂打算金盆洗手了。”
“为什么？”
穆怀风叹息了一声：“因为，家事。”
时雨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于情，她和穆怀风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于理，三足鼎立的格局之下并没有容她置喙的余地。她决定退后一步，权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时雨往外走的时候，穆怀风喊了她一声，语气里有少见的迷茫。
她背对着他，手扶门框侧过脸来，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一般说了一句：“这一次，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