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阴司街勾魂印蚀心
胸口的勾魂印如同一团烧红的烙铁,每跳动一次,便朝着心脏深处再扎入一分。林夜蜷缩在“鉴古斋”逼仄的暗格里,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死死盯着掌纹间蜿蜒的紫黑脉络——那诡异的纹路已悄然蔓延至手腕,指尖时不时不受控制地抽搐,迸溅出幽绿的火星。距离三天期限仅剩最后一个时辰,古镜中红妆的虚影早已消失不见,唯有镜面背面新刻的“阴司街”三字,散发着灼人的热度,字缝间渗出的并非铜锈,而是粘稠如沥青的黑血。
“哥……水又漫上来了……”林瑶蜷缩在柜台角落,双臂紧紧抱住膝盖,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地面的积水。自 ICU死里逃生后,她便常常念叨着护城河的水顺着墙壁攀爬的幻象。此刻,她后颈镇魂骨留下的印记泛着微弱青光,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皮肤下若隐若现的水草纹路,仿佛有无数水草正从她的血肉中生长出来。
“咔嚓——”屋顶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一块瓦当坠落地面,摔碎的陶土里竟钻出一只巴掌大的骷髅蟾蜍。它的双眼是两颗不断蠕动的黑血珠,泛着令人作呕的光泽。林夜抄起骨刀狠狠劈下,刀刃却卡在蟾蜍坚硬的背甲上。那怪物没有嘴唇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一张符纸——正是走阴人留下的催命帖,上面“阴司街”三个大字正不断滴落鲜血。
“瑶瑶,快躲进爷爷的樟木箱!”林夜将镇魂骨塞进妹妹颤抖的手中。就在这时,古镜剧烈震动起来,镜面上浮现出红妆被锁链缠绕的影像,她的嘴型无声地重复着:“忘川渡口……用你的血画符……”
推开店门的瞬间,浓稠如墨的白雾汹涌而入,瞬间将整条巷子吞没。路灯在雾中化作点点鬼火,地面上用骨灰绘制的引路符幽幽发光。林夜每迈出一步,都感觉鞋底黏糊糊的,低头看去,青石板上布满深深的指甲抓痕,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仿佛有人曾在这里拼命挣扎求生。
雾中突然传来婴儿凄厉的啼哭声,一个身着寿衣的女婴悬浮在半空,手中紧攥着半块带肉的指骨。林夜猛地想起红妆的警告,立刻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掌心,狠狠按在女婴眉心。刹那间,女婴化作飞灰消散,露出后方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牌坊,上面“阴司街”三个血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目。牌坊两侧蹲着咧嘴狞笑的石兽,嘴里叼着燃烧的纸钱,火苗在雾气中明明灭灭,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踏入阴司街,脚下的路面竟是由人骨磨成的青石板铺就,每一块骨头都刻着亡者的名字。林夜每走一步,都能听到牙齿打颤般的声响,仿佛那些亡者在脚下发出无声的哀嚎。街道两旁的店铺没有门板,用棺材充当柜台,寿衣做成门帘。店内坐着的“掌柜”们面皮青紫,眼神空洞,正用骨算盘拨弄着算珠,每一次拨动,都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啜泣声。
“交出镇魂骨,可免魂飞魄散。”走阴人的声音从浓雾深处传来,黑袍下的黑雾凝聚成锁链,锁链上挂着红妆逐渐透明的魂魄。林夜这才惊觉,勾魂印的黑纹已悄然爬上脖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骨灰味。他伸手去摸怀中的镇魂骨,却只触到一片冰凉——不知何时,镇魂骨竟变成了一块墓碑,上面“林夜之墓”四个血字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你动了我妹妹!”林夜怒吼着掏出古镜,镜面上却映出林瑶在樟木箱中痛苦蜷缩的模样。她后颈的镇魂骨印记正在剥落,化作水草紧紧缠住她的喉咙。走阴人举起锁链,红妆的魂魄发出凄厉的尖叫,锁链尖端直刺林夜胸口的勾魂印。
“以吾残魂,换他生机!”红妆的声音在雾中炸响,她的魂魄突然挣脱锁链,化作一道血光融入勾魂印。林夜只觉一股滚烫的力量冲进心脏,黑纹瞬间消退。然而下一秒,古镜中浮现出红妆扭曲的脸,她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现在,你是吾的新容器了。”
阴司街的雾骤然变成血色,所有阴差同时摘下脸皮,露出底下不断蠕动的符篆。林夜这才恍然大悟,从一开始,他和妹妹就是红妆精心算计的棋子——镇魂骨是打开阴司街的钥匙,勾魂印是为了让她挣脱镜缚,而他们兄妹,不过是她重获新生的祭品。
“哥!”林瑶的惨叫声从远处传来。林夜转身,惊恐地看见妹妹被渡魂人拎在半空,镇魂骨插在她后心,周围的水草如同活物,正将她拖向地面的骨缝。走阴人举起锁链,朝着他的天灵盖狠狠砸下,红妆的笑声在他脑海中回荡:“乖乖成为吾的一部分吧,这样你妹妹还能留个全尸。”
左手是妹妹垂危的生命,右手是自己即将被吞噬的灵魂,林夜陷入了绝望的深渊。他看着掌心逐渐浮现的红妆符印,又望向雾中挣扎的林瑶,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油纸包。颤抖着打开油纸包,里面并非铜钱,而是一枚刻着“破妄”二字的陨铁。
“红妆,你忘了凡人最擅长的是什么?”林夜咬碎陨铁,将铁屑混着心头血喷在古镜上。镜面轰然碎裂,红妆发出凄厉的惨叫,无数道金光从镜缝中射出,照亮了阴司街的真相:所谓的阴差,不过是被困在此处的怨魂;而走阴人,也只是红妆用怨念凝聚而成的傀儡。
“吾不甘心!”红妆的魂魄在金光中崩解,她最后看向林夜的眼神里,不再是怨毒,而是闪过一丝解脱。镇魂骨从林瑶后心弹出,插回地面的骨缝,阴司街瞬间崩塌,化作飞灰消散在晨雾之中。
当林夜在巷口悠悠醒来时,怀中的古镜已碎成无数片,掌心的“破妄”符印正在缓缓愈合。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他抬眼望去,林瑶抱着樟木箱站在朝阳里,后颈的水草印记不知何时化作了一朵淡紫色的莲花。
“哥,我好像记起了什么。”林瑶走上前,递过一块从箱底找到的玉牌,上面刻着“九门”的印记,“爷爷说,遇到戴斗笠的人,就把这个给他。”
就在这时,巷尾传来斗笠碰撞的声响。那个没有五官的渡魂人站在阴影里,伸出的手掌上,赫然躺着红妆最后留下的半枚铜镜。镜面中映出的并非林夜,而是南城博物馆深处,一口正在缓缓苏醒的朱漆棺椁。
朝阳刺破晨雾的刹那,林夜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陌生的心跳声——那不是他的心脏,而是古镜碎片在血管里生长的声音。他知道,红妆的交易从未真正结束,真正的阴界之门,此刻才刚刚为他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