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骨爬出的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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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娘……亲……”

“进……来……”

“一……起……”

“冷……啊……”

那无数重叠的、带着初生怨毒和贪婪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钢锥,狠狠凿穿了伞匠最后的意识屏障。不是听到,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粘稠的羊水腥气和未凝污血的冰冷。

伞匠的脖颈被家丁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按在粘稠冰冷的伞影里,如同被钉在祭坛上的牺牲。无数只细小、青紫、沾满污血和粘液的冰冷手臂,正疯狂地抓挠撕扯着伞匠的皮肉、头发,尖锐的指甲刮开皮肤,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和冰冷的麻木。窒息感如同巨石压胸,污秽的液体灌满口鼻,每一次徒劳的呛咳都吸入更多腥臭的绝望。

伞面早已千疮百孔,破洞里挤满了形态扭曲、嘶叫啼哭的婴灵头颅,它们空洞或狰狞的眼睛,齐刷刷地、贪婪地盯视着伞匠。伞柄上污血凝成的管家面孔,此刻已完全被更多钻出的细小手臂取代,变成一团蠕动的手臂聚合体,无声地对着伞匠张合。

而最恐怖的,是伞骨的深处。

“咯咯咯…咯吱吱吱…”

那令人头皮炸裂、骨髓冻结的啃噬声,密集得如同暴雨打在腐朽的竹棚上!无数颗细小、尖利、乌黑的牙齿,正从伞骨内部,疯狂地啃穿坚韧的竹皮和那层浸透人血的桐油薄膜!伞骨表面,凸起无数尖锐的蠕动点,如同即将破茧而出的毒虫!整把伞的骨骼都在呻吟、颤抖,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不!不能进去!绝不能!

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的火焰,在极致的恐惧中猛地爆燃!伞匠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头颅拼命向上顶撞!脖颈的肌肉绷紧如铁,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压着伞匠脖颈的冰冷铁掌,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的力量撼动了一丝!

就是这一丝!

伞匠的头颅,带着满脸粘稠冰冷的污血和撕扯粘连的碎发,猛地向上抬起了一寸!

视线,终于短暂地挣脱了那片粘稠的伞影束缚!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生路。

是那两根离伞匠最近、正被无数细小牙齿疯狂啃噬的伞骨!

坚韧的竹骨表面,被啃咬得坑坑洼洼,无数细小的孔洞正在扩大、连接!孔洞里,是密密麻麻、如同蛆虫般蠕动的、细小的乌黑牙齿!一股浓烈的、如同腐烂骨髓和锈蚀金属混合的腥臭气味,从那些破孔中汹涌喷出!

就在伞匠的头颅抬起的瞬间——

那两根被啃噬得最厉害的伞骨末端,如同终于承受不住内部压力的竹筒,“噗”地一声,猛地爆裂开来!

不是木屑飞溅!

是两条粘稠、惨白、如同巨大蛞蝓般的“东西”,裹挟着浓稠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红色粘液,从伞骨爆裂的末端,猛地弹射而出!

它们的速度太快了!带着一股冰冷的、无法抗拒的吸力!

目标,是伞匠的双眼!

“呃啊——!!!”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

那两条冰冷、粘滑、如同活物般的惨白“蛞蝓”,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撞进了伞匠的眼眶!

瞬间的黑暗,伴随着眼球被强行挤压、穿透、撕裂的恐怖感觉!冰冷的粘液瞬间灌满了整个眼窝,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灼烧着神经!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大脑!

伞匠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变成喉咙里“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连挣扎的力气都瞬间消失。架着伞匠手臂的家丁,似乎也完成了最后的使命,那冰冷铁钳般的手掌,猛地松开!

身体失去支撑,软软地向前扑倒。

但并没有摔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扑向的,是那把撑开的、如同巨大污血之口的红伞!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伞匠感觉自己像一滴水,坠入了粘稠冰冷的沼泽。身体被一股强大、湿滑的吸力包裹、拉扯。无数冰冷滑腻的东西缠绕上来——是那些从伞面破洞中伸出的细小手臂,是粘连的脐带,是破碎的胎盘组织!它们疯狂地缠绕着伞匠的四肢、伞匠的躯干、伞匠的脖颈,将伞匠向伞内那粘稠、黑暗、充满无数蠕动残肢和怨毒啼哭的核心拖拽!

窒息!冰冷!粘腻!

身体被强行挤压、折叠,塞进一个远比它狭小的、充满腐败血肉和冰冷液体的空间!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碎裂声!皮肤被粗糙的竹骨内壁刮擦、撕裂!剧痛和极致的冰冷麻木交织!

“噗通……”

仿佛落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粘稠冰冷的液体瞬间淹没了口鼻、头顶。无数滑腻的、蠕动的、带着细小牙齿和指甲的东西,立刻包裹上来,覆盖了每一寸皮肤。撕咬!啃噬!冰冷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如同被无数食人鱼包围!

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窒息中沉浮、碎裂。无数破碎的画面、尖啸、啼哭、怨毒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伞匠的脑海:

·

深宅大院,雕梁画栋的阴暗内室。一个穿着华贵却面容枯槁的侍妾,颤抖着手,从贴身丫鬟捧着的、一个雕刻着扭曲婴戏莲纹的黑檀木盒里,取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丹丸。丹丸呈诡异的暗紫色,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散发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异香与陈腐血腥的奇特气味——那是府中秘传的“固胎引魂丹”。侍妾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与绝望,就着一碗粘稠如血的汤药,熟练的将丹药囫囵吞下。药味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子铁锈般的腥甜和深埋地下的苦寒。这是第几次了?这又是第几个了?悔意如潮水漫上心头,窒息中她恍惚看到当年清贫如洗的自己在无情讥笑:以为入了这深宅大院,做了老爷的侍妾,锦衣华服,就能做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贱命始终是贱命!

·

后花园那株巨大、虬结、枝叶却异常稀疏的古老槐树下。月光惨白。一个形容枯槁的接生婆,用颤抖的手,将一堆散发着浓郁药味和血腥气的黑色药渣,深深埋入树根下潮湿的泥土里。药渣里,隐约可见未曾化尽的、细小的骨骼碎片和暗红的胎盘组织。泥土被迅速覆盖,仿佛从未被翻开。那株古槐的树皮上,渗出暗红色的、如同凝结血泪般的汁液。

·

一间偏僻、散发着浓重血腥和草药味的厢房。还是那个接生婆,她动作麻木而熟练地从产褥上抱起一团小小的、青紫色的、毫无声息的肉团。那肉团太小,五官模糊,只像一团冰冷的肉。旁边,脸色惨白的侍妾产后虚弱昏死过去。婆子面无表情,用一块沾着同样浓烈药味的布帛将那小小的死胎包裹,匆匆走向后院的角落。没有哭声,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呜咽。画面一闪,是管家冰冷刻板的脸,对着阴影里一言不发的老爷低语:“……胎气不稳,用了药也……留不住。福薄,怨不得人。”

·

小姐的闺房,弥漫着同样的、令人窒息的药味。她比记忆中更年轻些,但脸色已是病态的蜡黄,深陷的眼窝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她死死攥着被角,看着床头小几上那碗刚刚熬好、还冒着诡异热气的“大补固元”汤。汤色暗红发黑,浓稠如血,表面漂浮着几缕未曾滤净的、如同细小血管般的药材残渣,散发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苦涩。老爷坐在床头,关切的望着这个长得如深爱亡妻一模一样的嫡女,小姐端起药一饮而尽,痛苦地呛咳着,蜡黄的脸上瞬间涌起一片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随即又迅速褪去,只剩下更深的死灰。“会好的,会好的,张道长说了,此药甚灵,只是要多服几副,你且耐心......”平日里威严的老爷,此刻如同天底下最慈爱的父亲,耐心的轻抚着小姐的脊背。

·

无数个片段飞速闪过:被匆匆掩埋的、裹着锦缎的小小襁褓,泥土下渗出暗红的液体;女人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嚎被厚实的锦缎窗帘死死捂住;管家冰冷刻板的声音在祠堂里回响,念着“福薄”“命数”,祭台上供奉的却是那雕刻着婴戏莲纹的黑檀木盒;无数张青紫、灰白、扭曲的婴孩面孔在黑暗中无声地哭泣、控诉,他们的脐带断裂处,都粘连着那种暗紫色的、血管纹路的丹药碎屑……小姐蜡黄濒死的脸在最后放大,她深陷空洞的眼中,那最后一丝不甘的怨毒。

·

“药……是引子……”

一个混合了无数婴灵怨念、却又带着小姐最后一丝清醒意念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钻入伞匠破碎的意识核心。

“恨……才是药引……”

“府里的根……早就烂了……用庶出的骨血……熬他们的‘福寿’……”

“伞……是胎盘……也是坟!”

这些不属于伞匠的记忆碎片,带着原主人极致的痛苦、恐惧和滔天怨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伞匠的灵魂上!伞匠是谁?伞匠是伞匠?还是那无数被“固胎引魂丹”强行催生、又被当作废料丢弃的夭折婴灵?是那天生病弱、最终沦为怨毒容器的小姐?是那恐惧着婴灵索命却也曾执行命令的管家?无数个“伞匠”在粘稠的黑暗中尖叫、撕扯、融合!

“呃……啊啊啊……”

破碎的呻吟从被粘液堵塞的喉咙里挤出。身体在狭小的伞骨空间里剧烈地痉挛、抽搐。每一根骨头都在被挤压、被啃噬、被强行扭曲成新的形状!尤其是背部,沿着脊椎,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伞匠的皮肉里、从伞匠的脊椎骨缝中,硬生生地向外钻!

“咔吧……咔吧……”

令人牙酸的、骨骼被强行撑开的碎裂声,在伞匠自己的体内响起!伴随着皮肉被撕裂的粘腻声响!剧痛让伞匠的意识在彻底崩溃的边缘反复撕扯!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伞匠的身体,在无数冰冷滑腻手臂和组织的缠绕撕扯下,在伞骨内部狭小空间的强行挤压下,被扭曲成了一个无法形容的、怪诞恐怖的姿态——

四肢被强行反折到背后,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扭曲交缠,如同被蛛网裹住的飞蛾!头颅被按在蜷缩的胸口,后颈的皮肉被撕裂,露出森白的颈椎骨!而最恐怖的,是伞匠的脊背!

沿着那被撕裂的皮肉,沿着那暴露的、正在碎裂的脊椎骨缝隙——

一根根!

惨白的!沾着新鲜血肉和粘稠骨髓的!

尖锐伞骨!

正如同新生的、带着倒刺的毒牙,从伞匠破碎的皮肉里,硬生生地、缓慢而残酷地,穿刺了出来!

一根!两根!三根……!

它们刺穿伞匠背部的皮肤和肌肉,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粘液,暴露在伞内污秽的空气中!每一根新生的伞骨末端,都异常尖锐,闪烁着冰冷的、金属般的光泽,如同野兽的獠牙!而伞匠原有的、被啃噬得千疮百孔的脊椎,正在这新骨的穿刺下,发出最后的、悲鸣般的碎裂声!伞匠破碎的血肉、断裂的骨骼、连同那些涌入的、属于府中无数夭折婴灵和怨毒小姐的冰冷记忆,都被强行糅合、锻打,灌注入这些新生的惨白伞骨之中!它们是伞匠新的脊柱,也是这把妖伞新的、更怨毒的核心!

剧痛!如同灵魂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身体被从内而外地改造、替换!意识被无数怨毒的婴灵记忆撕碎、占据、重组!

“嗬……嗬……”

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粘稠冰冷的液体灌满了口鼻。身体被无数细小冰冷的手臂缠绕、固定在这扭曲的新生伞骨架上。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只有无数蠕动的残肢、模糊的怨毒面孔和尖锐的啼哭在意识里翻滚。

伞匠……正在成为这把伞。

成为伞骨深处,那个冰冷、怨毒、由无数被“秘药”催生又抛弃的夭折生命、以及承载了所有怨恨的小姐共同熔铸而成的……

新的“伞骨胎”。

伞内那无数重叠的、尖锐的啼哭和嘶叫,在这一刻,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随即,一个混合了无数声音(包括伞匠自己的)、却又无比“和谐”的、带着湿漉漉满足感的意念,如同冰冷粘腻的蛇,缠绕上伞匠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

“娘……亲……”

“暖……和……”

“不……冷了……”

“等……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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