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和离
棠姬一鼓作气,决定要给郑子徒下点猛药。
她又一次走近郑子徒,大着胆子攀上他的胸膛,一双柔荑在他身上摩挲半天,手指灵巧地解开他腰间的系带。
郑子徒的身体僵硬,脸颊发烫,就连耳朵也是红的。
他虽成婚多年,但实际上他这二十多年从不曾与任何女子有过亲密接触。不同于他那些常年浪迹青楼女闾的未婚同僚,常年泡在河道上的他连同女子逢场作戏的技巧都十分欠缺。
他强忍片刻,最终还是擒住棠姬乱动的手,将她推到一边。
“棠姬,你自重!”
棠姬见郑子徒的反应心中暗喜,知道自己今晚这关算是过了。
可她并不能将这份喜色露于人前。
棠姬一脸受伤地抽回了手,捂住自己被捏红的手腕垂下头,酝酿了许久的泪水适时滑落。
“自重?郑子徒,我们成婚三年,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恩爱敦伦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今日到你嘴里却成了我自轻自贱不知自重?”
棠姬脸上满是被羞辱的绝望悲愤,她一边哽咽一边说,顺势合上衣襟,将肩上伤处遮的严严实实。
“好!”棠姬擦了把眼泪,继续说,“那你去廷尉府告我吧,告我轻薄于你或者不守妇道,将我送去坐牢或者沉塘,一切随你。这一辈子嫁给了你,就算我倒霉!”
郑子徒看着她这副怨妇撒泼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袖中抽出一份帛书递给了棠姬。
“我今日来寻你,正是为了我们的婚姻之事……棠姬,我们成婚的时候曾有三年之约,下个月便是尾期。”
棠姬看着那帛书愣了一下,打开一看,果然是三年前两人成婚时签下的契约。
“今立此契,假作婚盟,为期三载。期限内郑子徒与棠姬可以夫妻名义行于世,但绝不行夫妻之实。期满之日,此契作废。郑子徒赠棠姬金五百,丝帛百匹,送其离雍,另觅安身之所。自此一别两宽,各不相干。
恐口无凭,立此存照。
立约人郑子徒、棠姬。”
三年前棠姬与郑子徒成婚之日,郑子徒也是这样将写好的契约放在棠姬面前。当时的棠姬号称自己识字不多,郑子徒为了照顾她,特地没有用骈四俪六的漂亮句子写这婚契,通篇都是老妪能解的口水话。
帛书上熟悉的字迹在烛光下清晰如昨日,契约下方是两人蘸朱砂摁下的手印,殷红鲜艳,如同凝固的血滴。
“棠姬,我们和离吧。”郑子徒望着棠姬郑重说道。
棠姬握着那帛书未作回应,胸口莫名有些堵,原本就在掉泪的眼睛更红了几分。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一时竟分不清楚她的这份伤心是不是装出来的了。
为什么——明明当年她是受高诫胁迫,不得不接近他的!
他是雍王的宠臣,而她是韩国派来雍国的奸细,他们两人从初遇到成婚都是她设下的圈套。
她在难过什么?难过他从未对她动心,直到现在仍然决意同她和离吗?
那她真是疯了!
郑子徒见棠姬不说话,也没有再征求她的意见,起身去书案边前寻笔砚另写了一份和离书。
“要给你的钱帛我早已备好。三日后我的人便会送你离开长安城。你以后不要在雍国待了,去……齐国东边的蓬莱吧!那边远离七国纷争,气候温和湿润,东边更是多仙洲海岛。你去了那边,可以寻个繁华街市购置田产屋舍安稳度日,即便是有一天世道乱了,你也可以出海寻个无人知道的岛屿躲着。”
一边说着,郑子徒已经写好了和离书,又将沾满了墨汁的毛笔递给了棠姬。
“签了吧!棠姬,你才二十出头,正当韶华,未来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何必将性命葬送在这虎狼之地呢?”
他言辞恳切,确实是一副为棠姬着想的模样。
棠姬确实仔细思考了一遍郑子徒的话。
蓬莱之滨、仙洲海岛、安稳度日……这些确实是棠姬做梦都想要的。
能有安稳日子过,谁愿意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整日办这些要命的事儿?倘若她的老娘也在身边,她可以现在就收拾行李出发。
可她的老娘现在还被韩王扣在新郑,她又怎么可能抛下一切离开呢?
她收拾了一下情绪,又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直接将郑子徒手中的竹简掼在地上。
“竟然要将我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你就那么不想在看见我吗?没错,我确实答应你三年期满就和离,可你不也说了,下个月才是尾期,你现在急什么?”
棠姬打开房间的门,拉着郑子徒就要往外撵:“滚吧,下个月再来找我!”
郑子徒被驱赶到屋外,看着棠姬紧闭的房门长叹了一口气。
“棠姬,毕竟相识一场,我总想着同你好好结束。我今天的话,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
棠姬没有再理会郑子徒,反而掏出火盆,将郑子徒三年前写的那份契约帛书和今日的和离书一齐扔进了火焰之中。
郑子徒在门口守了一会儿,等房间里的所有响动结束,烛火都熄灭了,他才黯然离开。
棠姬心事重重,虽然浑身疲惫,可躺在床上却死活睡不着。她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失去意识。
她睡的不太安稳,刚刚入眠就陷入了一串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的阳光温和灿烂,母亲的怀抱柔软温暖,她伸着圆滚滚的小胳膊攀着母亲的身子,拱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她还不是长安城里命贱如纸的韩国奸细,而是上党城中金尊玉贵的守将千金。
她的母亲身子不好,生育艰难,年过四十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因此爱惜如命。可正因如此,她打小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只有一个远房叔父家的姐姐偶尔同她一起玩耍。
她不太喜欢那个姐姐,整日抢她的玩具不说,还要说怪话逗她哭。
“阿棠,我告诉你,你不是你娘亲生的,你是你娘抱来的孩子!”
棠姬听不得这些,可她年纪尚小,又打不过那姐姐,只是红着脸生气。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那姐姐表情认真,又道:“是真的,我娘跟别人聊天的时候我偷听到的。他们说你亲娘是韩宫里最不检点的公主,马上要嫁人了,却跟一个胡人马夫通奸,生下了你。”
话说一半,那姐姐伸手就要揪棠姬枯黄的头发。
棠姬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