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燃烧的黑土地
黑瞎子岭的晨雾还未散尽,远方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赵铁柱正蹲在岩洞口擦拭勃朗宁手枪,金属表面的反光突然被一片猩红吞噬——日军的重炮撕裂了天际,第一发炮弹精准砸在岭东的鹰嘴崖,千年古松如同火柴棍般被拦腰斩断,带着火星的树桩如陨石般坠落,在雪地上犁出三丈宽的焦黑沟壑。
气浪掀翻了半人高的石墙,赵铁柱被碎石狠狠拍在岩壁上,嘴里瞬间泛起铁锈味。他挣扎着爬起来,只见原本苍翠的山林已经化作人间炼狱。松树在高温中发出凄厉的爆裂声,粘稠的树脂被点燃后喷射出幽蓝的火舌,与毒雾交织缠绕,将整片天空染成诡异的青灰色,仿佛地狱之门在此刻轰然洞开。
“快!把解药和乡亲们转移到暗河溶洞!”他的嘶吼被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撕成碎片。老董政委的军帽不知去向,鲜血顺着花白的鬓角蜿蜒而下,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用油布裹着的药罐。战士们用浸透江水的棉被搭建起移动屏障,在火海中艰难开辟通道,棉絮被火星点燃的“噼啪”声此起彼伏。小穗抱着装满还阳草的陶罐,跌跌撞撞地跟在队伍中间,粗布裙摆早已被燎出无数焦洞,每走一步都扬起细碎的灰烬。
日军的装甲车如同钢铁怪兽,履带碾过燃烧的树林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车顶上的扩音器传出刺耳的日语,冰冷的电子音在山谷间回荡:“交出赵铁柱,交出解药配方,否则鸡犬不留!”赵铁柱趴在布满弹孔的掩体后,望远镜里,不远处的三道沟废墟正在风中呜咽。那棵曾见证无数孩童嬉戏的老槐树,此刻已被烧成焦炭,扭曲的树干上还挂着被烧焦的尸体,在寒风中摇晃的姿态,像极了日军刑场上的绞刑架。
“柱哥,他们用了白磷弹!”王石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猎户小伙,此刻胳膊上的伤口正滋滋冒着白烟——弹片携带的白磷在皮肤上灼烧,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的瞬间,便腾起诡异的绿火。赵铁柱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几个戴着防毒面具的日军士兵正狞笑着往山洞里投掷燃烧瓶。洞内瞬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有老人绝望的呼喊,有孩子惊恐的啼哭,还有妇女凄厉的尖叫,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众人胸口。
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赵铁柱的胸腔里疯狂翻涌。他举起从日军少佐那里缴获的望远镜,镜片上的血渍模糊了视线,却遮不住敌军嚣张的部署。装甲车呈扇形将黑瞎子岭围得水泄不通,中间的步兵方阵如同黑色的潮水,后方的重炮阵地不断吞吐着火舌,每一次发射都震得地面颤抖。突然,他瞳孔猛地收缩——在敌军左翼,一辆装饰着金边的指挥车格外显眼,车顶上的膏药旗在硝烟中肆意招展,周围簇拥着的军官们正举着望远镜指指点点,仿佛已经将胜利握在手中。
“集中火力,打掉那辆指挥车!”他将望远镜狠狠砸在掩体上,震落的碎石飞溅在脸上,却浑然不觉。神枪手们迅速架起九二式重机枪,枪管在热浪中微微扭曲。然而,狡猾的日军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指挥车突然启动,轮胎卷起的雪雾中,数枚烟雾弹腾空而起。白色的烟雾如毒蛇般迅速弥漫开来,刺鼻的硫磺味呛得人睁不开眼,重机枪吐出的火舌在迷雾中失去了准头,只能无力地撕扯着虚空。
与此同时,日军的步兵发起了冲锋。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们端着刺刀,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赵铁柱拔出腰间的勃朗宁,冰凉的枪柄却无法冷却他滚烫的怒火:“准备手榴弹!”战士们咬开手榴弹的拉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当第一个日军踏入三十米射程时,赵铁柱的怒吼撕破烟雾:“扔!”霎时间,爆炸声如惊雷炸响,气浪掀起的雪幕中,残肢断臂与燃烧的钢盔四处飞溅。但日军很快填补了缺口,新一轮的攻势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接着一波。
赵铁柱挥舞着刺刀冲进敌群,眼前不断闪过敌人狰狞的面孔。每刺出一刀,都带着对死去乡亲的深切思念,带着对侵略者的滔天仇恨。刺刀与步枪相撞迸出的火星,照亮了他通红的双眼。突然,一声熟悉的尖叫如利剑般刺穿耳膜——是小穗!他转头看见那个瘦弱的身影正被一个满脸横肉的日军逼到悬崖边,刺刀的寒光已经抵住她颤抖的咽喉。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赵铁柱感觉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完全不顾两侧刺来的枪林弹雨。锋利的刺刀刺穿他左肩的瞬间,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强忍着疼痛,反手一枪打爆了日军的脑袋。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虚弱地挤出一丝笑容:“别怕,有哥在。”他撕下衣襟简单包扎伤口,鲜血很快浸透了布料,在寒风中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痂。
就在这时,刘药师带着十几个村民推着装满毒烟罐的推车冲了上来。老药师的白发被硝烟染成灰色,脸上却带着癫狂的笑意:“让小鬼子也尝尝被毒雾笼罩的滋味!”随着他一声令下,毒烟罐如流星般砸向敌群。紫色的烟雾在日军阵营中炸开,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们顿时乱了阵脚,纷纷摘下防毒面具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糊满脸庞。抗联战士们趁机发起反攻,喊杀声震得积雪从枝头簌簌掉落。
然而,丧心病狂的日军很快调整战术。火焰喷射器喷出的炽热火舌,瞬间将前方百米内的一切化为灰烬。热浪扑面而来,赵铁柱感觉眉毛都被烧焦,喉咙里像是吞了通红的炭火。他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战士们被火浪吞噬,有的翻滚着跳进雪坑,却只换来短暂的熄灭,转眼又被后续的火焰点燃;有的挥舞着燃烧的手臂冲向敌人,与对方同归于尽。绝望如同潮水般漫过心头,但他咬碎钢牙,将最后一颗子弹推进枪膛——这片黑土地是他们的家园,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守护住!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是松支队的援军到了!数百匹战马如黑色的洪流奔涌而来,马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阵脚大乱,骑兵们冲入敌群,马刀划过之处血花飞溅,惨叫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
赵铁柱抓住机会,带领剩下的战士们发起最后的冲锋。他们高喊着口号,踩着战友的尸体奋勇向前。在混战中,他终于锁定了那个指挥这场屠杀的日军联队长——一个留着仁丹胡的中年军官,此刻正挥舞着军刀,试图重整溃败的军队。赵铁柱红着眼睛,像一头受伤的猛虎般扑了过去。
两人的刀刃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联队长的剑术确实高超,每一次格挡都精准无比,刀锋几乎贴着赵铁柱的脖颈划过。但赵铁柱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胜利的渴望,逐渐占据了上风。当他的刺刀终于刺穿联队长的心脏时,所有的仇恨和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联队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鲜血汩汩流出,手中的军刀“当啷”一声坠地。
战斗结束时,黑瞎子岭已经面目全非。燃烧的废墟上,断臂残肢与扭曲的武器散落各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让人窒息。赵铁柱站在山顶,望着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夕阳的余晖洒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血色的纱衣。
小穗走到他身边,递上一碗还阳草熬制的药汤,热气袅袅升腾:“柱哥,喝了吧,能疗伤。”赵铁柱接过汤碗,看着碗中漂浮的草药,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一在脑海中闪过:秀兰温柔的笑容、巧玲坚定的眼神、李铁蛋爽朗的笑声、张把头沧桑的面容……他们都已化作黑土地的一部分,永远守护着这片家园。
“小穗,”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还有一个鬼子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战斗就不会结束。总有一天,我们会让黑瞎子岭重新开满向日葵,让孩子们在阳光下快乐地读书。”夕阳西下,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宛如一座不朽的丰碑。他握紧了拳头,望着远方——新的征程即将开始,而他们,这些黑土地的儿女,将永远坚守在这里,直到胜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