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工
中午11点，一楼大厅现在已经变得热闹非凡，跟上午刚来时的安静截然不同。此刻，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交谈声、笑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整个大厅像一个喧闹的十字路口，每辆车都在不停按喇叭，混乱却又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有些人中午就开始喝酒，几个大男人围在一起，撸起袖子猜拳喝啤酒：“服务员，再来一箱啤酒！XXX，来来来，先喝着喝着！”他们的声音盖过了大厅里其他的嘈杂。另一边，有带孩子来的家庭，小孩在大厅里横冲直撞，追逐着嬉闹，大人的训斥声随之而来：“别乱跑了！被人撞倒怎么办？”一位母亲一边喊，一边把目光投向我，“服务员，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给我们搬个儿童椅！怎么还没搬来啊？”还有人正庆祝生日，场面更加混乱。一个大蛋糕盒被随意丢在地上，一群人围在一起又唱又笑：“50大寿快乐！哈哈哈！”说完竟开始往彼此身上扔蛋糕，白色奶油飞溅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酒精、米饭、菜香，还有隐隐约约的鸡蛋汤味道。这汤味来自某张桌子旁打翻的汤盆，洒了一地，李子龙拿来工具，正准备收拾。
一盘盘热菜从厨房端出来，我和李子龙一次需要端两盘菜，每次都像在走钢丝。饭店的盘子出奇地大，如果我试图用手指捏住盘子边缘，稍不留神就会失去平衡，把菜洒得到处都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用双手托住盘底，小心翼翼地将菜送到客人面前。如果菜是干的，比如炸河虾、芝麻羊肉等，盘底的温度虽然有点热，但还能忍受。但如果是带汤的，比如说鱼香肉丝、醋溜肝尖等，那就真是个折磨，滚烫的盘底烫得我差点脱手，勉强咬着牙加快步伐，往往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飞快跑到收银台，放下了那盘让我痛苦不堪的鱼香肉丝，双手颤抖先把另外一盘送过去，滚烫触感要在手上逗留许久。
即便是如此，霞姐仍然在不停的训斥着我们：“3号客人等了老半天了，一个菜没有，你们先给人家上一个啊！”“9号客人要起子，哎，怎么说你呢，给人家送完啤酒怎么也不给打开啊？”“赶紧把刚走的那桌给收了啊，愣着干嘛呢？”这个场景让我想起来周星驰电影《九品芝麻官》里嘴里不停喷射特效，将死人骂活的片段。
后厨的光头主厨也变得不再客气了，“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慢啊？菜都放凉了，也不知道赶紧过来端走。”，他一边颠勺一边说道，然后他还记不住我和李子龙的名字，因为李子龙的髭须有点明显，他叫他小胡子，我则没什么典型特征，他叫我小周，关于这点我挺感激的，因为我知道他用来区分那两个少年的称呼是大傻和二傻，至少他给我的称谓里留住了自己的姓。
比起大厅和后厨，去给二层和三层的商务包间传菜会安静一些，我把菜放到对应的包间门口的柜子上，然后就有对应的服务员给客人把菜送进去，这个工作比较轻松，一般都是女性，子青姐就在二楼负责其中的一个包间，每次看到我都笑着打招呼。
下午三点多，客人逐渐散去，终于通知我们要开饭了，这时候的我已经是饥肠辘辘、浑身疲惫不堪。霞姐和主厨坐在第一张桌旁，其他人都在大厅里分开来坐，没想到饭店的员工比我想象的多得多，大概有二十几个。霞姐他们那桌有三个菜一个汤，他们已经开始吃了，我肚子一直咕咕叫，纳闷为什么不给我们上饭菜呢？
终于有人端来了一筐馒头，并且喊了一句自己拿，我和李子龙一人拿了一个馒头继续坐回去等着，我实在饿的不行了，干吃了两口馒头。终于我看见子青姐和一帮人从二楼下来了，每人手里端着两个盘子，我心想，为什么没从厨房端过来？子青姐把两盘菜放下，并且坐在我们边上了。我愣住了，原来是包间客人吃剩的。一盘已经被人扒的乱七八糟的鱼香肉丝和一盘所剩无几的炸丸子摆在我面前，我有些难以适应，脑子想起了我妈给我做的鸡蛋羹上面泾渭分明的醋和香油，她每次做好香菇油菜之后，总是把所有菜叶朝中间围成一个圆形，还有她每次蒸的包子上面都嵌一颗红豆在上面。
“这盘鱼香肉丝是从别的包间端的，客人剩的还挺多的，赶紧吃吧”子青姐把三双筷子放下。
我是挺喜欢吃鱼香肉丝的，我家的条件不能保证每顿都有肉，一年到头也去去不了几次饭店，学校倒是可以也有一些肉菜，但我一般不怎么买，一来，学校的厨子做的并不好吃，二来呢，我妈给的钱都被我攒下来去上网或者充游戏点卡了。但面前的这一盘鱼香肉丝让我难以下筷，我能想象包间的客人把筷子放到嘴里嘬了一口，然后用它在这盘菜里来回搅动，去找到为数不多的几根肉丝。李子龙略一犹豫，夹起一筷子放到自己嘴里，然后对着我说：“你别说，是比咱们学校的好吃的多。”
“不够吃的，来前面这里盛盘咸菜啊!”光头冲着我们这边喊了一句，我去盛了一盘咸菜，然后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剩菜，把馒头吃了下去。
吃完饭有一小时休息的时间，大部分人都趴在桌上睡觉，我借来子青姐的手机给我妈打电话，她这个手机没有屏幕，而且有一个按键不太好使，折腾了半天终于打通了，是我妈接的
“妈，是我”
“文凡啊，你终于给家里来电话了，我和你爸都要去火车站寻你去了”
“......”
“你在哪里干的咋样啊？是今天上班嘛”
“还行，给人端菜送菜，环境有点差，其他还行”
“环境差到什么地步啊？我跟你爸说说，你回来吧要不”
“我不回去，我适应适应就好了，我同学她姐在这里，挺照顾我的，我挂了啊，妈，这是别人电话，我不能用太长时间，有急事你就打这个电话啊”
我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子青姐之后，坐在大厅里发呆，感觉眼前的一切跟我之前想象的好像很不一样，特别不一样。我以前幼稚地认为世界上没有比每天在枯燥乏味的教室待上十几个小时更痛苦的事，现在觉得相比这里，在教室里坐着舒服百倍。
李子龙走过来叫我去上网，我说还有不到一小时就上工了，来不及吧。“上半个小时也是上啊，你怎么不开窍呢？走走走，今天开新服！”，我拒绝了，让他自己去了，我感觉有一些茫然，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坐下来消化。我好像比李子龙敏感，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我感觉置身于充斥着危险的森林之中，我坐在去二层的台阶上，大理石台阶传来冰凉的触感，夕阳西下，透过大玻璃窗传进大厅的金色光线，将桌椅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