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少年·过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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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命令来了

一、草鞋打好了,命令就来了

欧喜洋没说错,命令是三五天后下的,但事情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结果会是那样。

那天欧喜洋坐在石屋前搓草鞋。那不是他的,他的三双草鞋早打好了。

医官皮文勋那天拿起他打的草鞋看了又看,说:“呀,这草鞋打成贡品了,我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草鞋。”

欧喜洋很得意:“哪有草鞋做贡品的?”

医官皮文勋给欧喜洋治过伤,他对这个来自白军的医官充满了崇敬。

“你喜欢?哦,对了,皮医官不会打草鞋吧?那不是个事,我帮你打就是。”

欧喜洋把那事揽下了,他尽心尽责打着草鞋。他把那几双草鞋打好了,命令就来了。

他看见师部通信员骑着那匹马跑成一条直线,一直朝他这个方向跑来。他想,你看来了吧?通信员在他身前翻身落马,他看见那伢一头一脸的汗。

“我知道你是找我的。我就知道……”

他接过那伢手里的纸,扫了一眼,一脸的笑就凝住了,像被一块脏抹布抹了一样,脸黑灰了,然后眉头拧在了一起。他没想到会给他那么个任务。

“啊啊!”他对着空中吼了几声。

可任务就是任务,他吼没有用,他得执行。他就是那么个男人,吼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他迅速地就理出了个头绪,他知道该怎么样去完成这个任务。

很快,他就看见那几个伢了。伢们笑着,像一群鸟雀一样飞到他的跟前。

沈得天他们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他们接到了通知,让他们到总部去一趟。

那个姓吕的参谋说:“给你们任务。”

他们说:“哦哦,好哇好哇。”

得天的眼里跳出一片片的花。

“说说,说说!”他们嚷着。

他们几个都围着吕参谋那么嚷。

“哎哎,你们找欧喜洋团长去,现在你们归他指挥了。”吕参谋说。

几个伢就跳起来亮声亮气地嗷嗷叫。他们知道,跟欧团长去肯定有重要任务。欧喜洋什么人?红军里大名鼎鼎!泸定桥那一仗,欧喜洋冲在最前面,大刀挥去,杀得白军屁滚尿流,后来,欧喜洋的胸前挂上了一朵耀眼的大红花。英武哇威风呀!那时候欧喜洋简直就是伢们眼里的神,从跟前走过,得天他们个个都屏息凝望,眼里尽是仰慕。他们想,有一天我也会跟这男人一样。他们想,我也会胸前挂上一朵耀眼的大红花。现在,上级命令他们跟这个男人一起执行任务,他们能不兴奋?跟这种人在一起自己也跟着风光,再说肯定会是重要任务呀,不重要会让欧喜洋出马?

他们来到那片草坡前,看见医官皮文勋了,汤敏吉这几个女看护也在。得天有些愕然,怎么医官看护也在这?难道叫我们去医院?他还看见几个红军士兵。他们想,这队伍有些杂。他们想不出执行什么重要任务要这么一支队伍。

他们往欧喜洋那边看。欧喜洋早候在草坡的高处,很显眼。他们见到欧喜洋时那男人脸上并没太多昂扬,相反,倒有些灰灰颜色。

欧喜洋嗓子有些沙哑。那时他站在离毛尔盖不远的一座草坡上,从那能隐约看见那条路上杂乱的印迹,那是队伍通过时踩的。那条印迹牵去老远,一直扯到那灰蒙蒙的地方,据说那里就是神秘的草地。

草坡下,一匹马在那里吃草,摇着乱草似的尾巴。

欧喜洋就站在那高处,风送过来的声音有些失真。

“我以为会有交火,娘东西,可是没有……胡宗南把咱的好事搅了……”欧喜洋说。

“他把重兵布在松潘那,他做了个口袋让我们钻……”他说。

“我们当然不会那么蠢。红军什么时候那么蠢过?我们会钻到他们的圈套里去?”他说。

他想像首长那样做一场动员,可说到这突然发现没词了。以往不是这样的,以往他那嘴也能说,作战前动员能说出许多道道。但这回怎么了?他停了下来,仔细地在肚里搜索,可那些字像炸了营的乌鸦飞了个无影无踪。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抓了抓他那浓密的头发。

“反正我们得活下去。红军得走出一条活路,所以上头决定过草地。”他说。

得天他们还有汤敏吉都没觉得有什么。那时他们不知道草地是怎么回事,觉得总归比过雪山好吧?他们从字面上理解草地是长了草的荒地。虽然此前听得藏族向导还有红军中有人说过那草地,说那里荒无人烟,说那地方尽是泥沼什么的。可他们没觉得有什么,他们把那地方想得太简单了些。

“草地上没有敌人,连鸟都难找到一只。”欧喜洋的这句话叫几个伢愣了。

没敌人?

“我们队伍任务艰巨……好吧,就这样吧,今天大家准备一下,晚上到腊子塘宿营。”

伢们想不出还有什么艰巨的,没敌人艰巨个什么?他们泄了气。他们蔫蔫地站在那。他们四下里张望。他们看那些大人的脸,可他们没在那些脸上找到答案。

“把枪放地上。”他们听得欧喜洋这么说。

几个伢就愣了,他们互相看了几眼,按欧喜洋说的那么做了,现在欧喜洋是他们的头,一切听他的。再说没敌人要枪干什么?枪就成了烧火棍了。

“枪驮在身上累。他们说那鬼地方空手走也累,枪是个累赘……”欧喜洋说。

让放下就放下吧。他们那么想。

“不!”有人亮亮地喊了一声。

人们往那边看,是霍一耘。

霍一耘不肯交枪,他把那枪攥得紧紧的。那杆枪霍一耘得来不容易,那是他爷拿命换来的汉阳造,霍一耘跟大伯在山里打猎用的就是它,入队伍用的也是它。那杆枪跟了他五年了,一直没离身,就像他的身家性命一样。霍一耘不肯交出枪,他叫了一声,抱着那枪支着下巴,眼里白多于黑,朝天翻着。

欧喜洋过来朝霍一耘凝视了片刻,那时候伢们的心绷得紧紧的,他们知道这个欧喜洋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火爆。惹了他可不得了。他们不知道欧喜洋会对霍一耘怎么样。他们对那个伙伴感到担心。说到底,他这是在违抗命令。这怎么行?

事情没像他们想的那样。欧喜洋那样看了霍一耘一会,咧嘴笑了一下。

“好吧。”他说。

得天他们几个把那些枪收拢来,扎了,放在那马背上。马背上还有两大包青稞。马是师长的,谁都认得。过雪山时师长把那马给了伤员。这回,师长又把这匹马交给欧喜洋他们用。不用说,马在马夫当然寸步不离,坛子也在这。

“你们的任务艰巨但很有意义。”看着那马,欧喜洋想起师长跟他说的话来。

师长的声音高亢有力:“也许你们能有一个团哩,这难说……”

“草地上容易迷路,条件恶劣也容易生病或者发生别的意外。”

“收容队要尽一切力量带他们走出草地!”

欧喜洋心里嘀咕,难道比血战娄山关难?难道比飞夺泸定桥难?不就过个草地,不是说没白军也没土司武装吗?看师长那神情好像红军走的是鬼门关一样。

后来,他们就往腊子塘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