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你也来看月亮?
“夫人说,一切安好,世子爷不必忧心。”
谢清和的目光仍然落在面前的剑鞘之上,其上花纹繁复,剑柄处仿照越王剑镶嵌了绿松石。谢清和不觉间勾起唇角:“那就替我给母亲带个话,目前一切顺遂,回京之日应该是近了。”
黑影应下,正欲离开时又被谢清和叫住:“对了,下次来,记得带上母亲在闺中时的香方。”
展十一在门外静静等待,直至黑影退出才走进屋子。
谢清和已经回到了榻上,照例捧着一卷书。
这是等着展十一报告的意思了。
展十一立在一侧:“如世子爷所料,祝姑娘得了赏赐,给今日伺候的人都送了些,其中以明月、宛儿处送的最多……”
展十一是个直肠子,鲜少有吞吞吐吐的时候,他这一犹疑,惹得谢清和抬头,饶有兴味地问道:“你怎么还欲言又止的?”
展十一皱眉:“只是,霓裳那里,她没有送。”
“因此,霓裳特意去了小香房,二人有了口角。”
谢清和愣了下。
前几日展十一来报,还说祝繁音有意讨好霓裳,不过几日,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谢清和翻过一页书,倏然笑开。
讨好不成便不再纠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个祝繁音,还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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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王的事结束,云溪苑中便清闲许多。
祝繁音总记挂着汤妈妈那里的事情,早早从谢清和的赏赐里挑了一些成色上等的珠翠,趁得空同明月打了招呼,便赶忙去了前院。
今日天气晴好,宁玉正指挥着几个小姑娘晾晒前些日子里备好的梅花花瓣。祝繁音悄悄走过去,趁其不备,从背后遮住了宁玉的眼睛。
“谁啊?竟敢……”宁玉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嗅到来人衣袖里清淡的香气。她着急忙慌地扒拉开覆在眼睛上的手,嗔怪道:“祝繁音!你好几天不来见我!”
说话间,又拉着祝繁音去了屋内,帮她倒好了茶水。
祝繁音顾不上喝茶,先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开:“若不带点好东西回来,我可害怕你不让我进来。”
宁玉佯装生气:“好你个祝繁音,不找我还编排我!”
二人笑作一团,宁玉突然抓着她的手,面色忧虑:“我听宛儿说,你刚过去就被世子爷责罚,可还要紧?”
祝繁音摇头:“自然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呢。”
宁玉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对了,我去遣人叫汤妈妈回来。”
不多时,汤妈妈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外,手上端着木盘。
祝繁音二人赶忙去接,被汤妈妈避开:“这点事还用不着你俩。”
那是一碗刚炖好的紫苏汤。
汤妈妈推到祝繁音面前:“你平日里就好这口。云溪苑里不比这边自在,有些日子没喝了吧。”
祝繁音偷偷吸了吸鼻子,抱着汤妈妈的腰撒娇:“我就知道,汤妈妈总是最记挂我的。”
“快趁热喝吧。”
祝繁音一边喝汤,一边看了一眼宁玉:“汤妈妈,我有事要跟你说。”
多年默契,宁玉秒懂,立刻起身去了门外,临关门前还不忘挤眉弄眼:“放心,有我呢。”
祝繁音抓着汤妈妈的手,喉头艰涩:“汤妈妈,当年我进侯府,你有去打听过我的身世,对吗?”
此事确实有。
但是祝繁音不该知道。
汤妈妈犹豫须臾,尽管并不愿意让祝繁音知道,她心底的伤痛早已经被人知晓,但望着祝繁音的眼睛,她终究偏过脑袋,点了点头。
祝繁音松了口气。
她靠在汤妈妈胸前:“汤妈妈,我知道你去打听是关心我爱护我。可是今天,我有不情之请。”
“我身世复杂,大仇未报之前,这必须是秘密。倘若往后真有人到汤妈妈这里问起我,便说我是五年前宁州通判的家生奴才。”
汤妈妈知晓事关重大,连忙点头:“你放心的,我都晓得的。”
祝繁音松了口气。
汤妈妈的怀抱温暖,她忍不住想,若是当日家里没出事,如今的她又该是什么样子。
大约不必如现在一般殚精竭虑吧。
思及此,祝繁音赶紧打住,抛开杂念,静静享受这一刻安宁。
许是白日里去见了汤妈妈,夜里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扰得人无法安眠。
祝繁音实在睡不着,索性翻身下床,打算去院中走走。
云溪苑的夜晚从来是安静的,回廊下零星挂着几盏灯笼,和着月光破开黑夜,映出一角光亮。有一盏灯挂的巧妙,光影正落在廊下的梅花上。
于是花影摇曳,好不风雅。
祝繁音循着花影过去,却见谢清和正独自一人坐在花树之下,抬头望天,似乎正在看月亮。展十一难得的不在身侧。
谢清和裹着狐裘,被清寒月光罩着,平白便多了些孤单。
祝繁音放轻了动作,悄悄走到了谢清和身侧,坐在了地上。
谢清和听见动静,偏过脑袋看她一眼,弯了唇角:“你也来看月亮?”
平心而论,霓裳会喜欢谢清和,并不算是怪事。
即便抛开身份地位,谢清和单凭这张脸,就有让女子折心的本事。
祝繁音看得有些发愣。
所幸谢清和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应:“冬日的月亮其实不大好看,比起夏天的,总是阴寒了些。”
祝繁音回过身来,发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的别过眼去:“我……我是睡不着。”
语毕又忽然觉出了不对。
哪有人会在寒冬腊月的深夜,跑出来看月亮。
祝繁音再去看时,谢清和已经低下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分明和她一样,也是不能安眠才到院中来的。
祝繁音心下微动。
她刚来云溪苑时,也曾在月光下见过谢清和。
彼时她浑身疲乏,也未曾注意,现如今想来,那时的谢清和,大概也和今日一样夜不能寐。
仅她撞见的就有两次,那在谢清和的人生里,这样的夜晚又有多少次呢?
自近日与谢清和打交道以来,她时时记得谢清和是主子,是深陷泥潭的她所能握紧的唯一一根藤蔓,却似乎忘记了,这位世子爷,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