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听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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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蜀道干戈 烽火燎原

淳化三年(公元992年)冬,霜刃般的寒风先至,将千里麦苗尽数腰斩。待到开春,骄阳似火,竟晒得岷沱二江瘦成一线。河床龟裂如老妪皱纹,支流断处,鱼虾在干泥里徒然翕动腮帮。

官道旁,枯树杈上挂着个破竹篮——原是某户人家最后的存粮,如今盛着个三岁孩童的骸骨。那对夫妇蜷在不远处,嘴角犹带血渍,手里攥着半块粗饼,却是再没力气咽下去了。

更有一处荒村,十室九空。唯剩个瞎眼老丈,日日坐在枯井边,敲着豁口的陶碗唱道:“易子而食骨作薪,皇恩浩荡何处寻...“调子凄厉如夜枭,惊得野狗都不敢近前。

待到来年开春,川蜀大地又逢久旱不雨,赤地千里。

彭山县衙门前,齐元振一袭洗得发白的官袍,正在赈灾粥棚前亲自为灾民舀粥。他那双保养得宜的手稳稳持着木勺,将稀得照见人影的米汤倒入老妇破碗中,温言道:“老人家慢用。“话音未落,袖中忽飘落一张当票,上书“翡翠白菜一株,典银千两“。

县衙后堂暗室内,烛火映着满墙“清正廉明“的匾额。齐元振褪下官服,露出内里苏绣金线的中衣。他指尖轻叩案上密匣,机关转动间现出一本蓝皮账簿——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王公寿礼““冰敬““炭敬“等条目,最后一页赫然写着“今岁孝敬皇城使纹银三万两“。

更漏三响时,师爷悄然而入,低声道:“大人,成都府新置的宅子已收拾妥当,那对翡翠麒麟也按您的意思,刻上了'福寿安康'四字。“齐元振抚须微笑:“甚好,待王公寿辰,正好献上。“

五代时,后唐明宗李嗣源尚为将帅时,于乱世中创下应运门,以“应天顺人,代天行诛“为宗旨,门下嫡传弟子习《铁衣烈阳功》,使九环大刀,刀法刚猛霸道,有“一刀破甲,十步杀人“之威。李嗣源登基后,应运门精锐被编入禁军,渐成朝廷爪牙。然天下动荡,门中分支流落江湖,于蜀地生根,百年间吸纳豪杰,终成川中第一大帮。

至北宋初年,应运门已非当年军旅气象,而是半帮半教,门中既有江湖豪客,亦有流民信徒。王小波、李顺二人,便是这一代应运门中最耀眼的人物。

但见那彭山城内饿殍遍野,哀鸿遍地,而齐府之中却是珍馐满席,歌舞升平。王小波与李顺二人立于城楼高处,遥望此景,不由得怒发冲冠。

李顺手中玄铁寒骨扇“唰“地展开,扇面“替天行道“四字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他双目如电,沉声道:“师兄,齐元振这狗官鱼肉乡里,致使我彭山百姓十室九空。若再容他如此猖狂,只怕这方水土再无生机!“话音未落,扇骨间已隐隐透出森然寒气,周遭落叶竟凝上一层薄霜。

王小波闻言,虎目圆睁,腰间赤焰九环刀“铮“然作响。他右掌在青石栏杆上重重一拍,竟留下寸许深的掌印,碎石簌簌而落。“此等衣冠禽兽,留他何用!“声若雷霆,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我应运门既号'应运',自当替天行道!师弟,今夜便叫这狗官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铁衣烈阳,代天行诛'!“

话音方落,但见王小波周身真气鼓荡,赤焰刀上九环震颤,隐隐有风雷之声。李顺会意,寒骨扇“啪“地合拢,身形已如鬼魅般飘然而起。二人一刚一柔,化作两道黑影,朝着那灯火辉煌的齐府疾掠而去。

“来...“齐元振“人“字尚未出口,一道赤芒已破窗而入。王小波身形如虎,赤焰九环刀挟着烈阳真气横扫而来,刀锋未至,灼热气劲已将那美妾熏得昏死过去。

齐元振仓皇拔剑,却见李顺的玄铁寒骨扇如鬼魅般点向他咽喉。扇面“替天行道“四字在烛光下分外刺目,扇骨间透出的森寒劲气竟将酒盏冻裂。

“铁衣烈阳·焚天式!“王小波一声暴喝,九环刀化作赤虹贯日。齐元振举剑相迎,精钢长剑竟被熔作铁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刀势不减,将他头上乌纱连带头皮削去半边。

李顺身形一转,寒骨扇使出一招“凝霜指“,点在齐元振膻中穴上。齐县令顿时如坠冰窟,周身血脉凝滞。王小波趁机反手一刀,但见赤芒闪过,一颗肥硕头颅飞起三尺,脖颈断处竟无鲜血喷出——已被烈阳真气灼得焦黑。

衙役们闻声赶来,却见应运门弟子各持兵刃守住要道。王小波运起“铁衣烈阳功“,周身泛起赤铜光泽,竟将射来的箭矢尽数弹开。李顺寒骨扇开合间,已有七八个衙役捂着咽喉倒地。

“开仓!“王小波一声令下,粮仓大门应声而破。他跃上高台,赤焰刀指天立誓:“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声如雷霆,震得檐瓦簌簌作响。百姓们起初畏缩不前,待见白米真个倾泻而出,顿时欢声雷动。

翌日黎明,一骑快马冲出彭山城门。马背上的驿卒怀中,紧揣着一份染血的紧急奏报...

皇城司内,檀香袅袅,王继恩手中的青瓷茶盏“啪“地碎了一地。

“好个应运门!“他阴鸷的面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指节捏得发白,“区区江湖草莽,也敢动我王某人的钱袋子!“案几上那封染血的密报犹自散发着腥气,正是齐元振临死前派人送出的最后消息。

次日五更,王继恩便跪在了垂拱殿外。待得宫门开启,他疾步趋入,伏地哭诉:“陛下!川蜀有逆贼王小波、李顺,聚众数千,擅杀朝廷命官,开仓劫粮,更打出'均贫富'的旗号,此乃...“

“均贫富?“赵光义原本慵懒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剑。

“正是!“王继恩叩首道,“那贼子当众叫嚣,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分明是要效仿陈胜吴广!“他偷眼瞧见天子面色渐沉,又添油加醋道:“更可怕的是,民间竟有愚民称他们为'应运真君'...“

“够了!“赵光义拍案而起,龙袍袖口金线闪烁,“西川行营都部署何在?传朕旨意——“他目光扫过殿外飘落的梧桐叶,寒声道:“十日之内,朕要看到逆贼的首级悬于成都城门!“

磐石坞总舵·密室内

石经纶一袭玄色劲装,负手立于窗前。烛火摇曳间,他手中密函上“应运门“三个朱砂小字格外刺目。窗外秋雨淅沥,这七年间,石经纶凭借其过人的胆略、狠辣的手段以及王继恩在暗中的支持,创建磐石坞并经营得风生水起。从最初汴京左近的一个小小据点,发展到如今已然成为江湖中一股令人侧目的强大势力成为了令黑白两道都忌惮三分的庞然大物。

“来人。“他指尖轻叩窗棂,声音不疾不徐。

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跪伏在地。最前者抬头时,烛光映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正是磐石坞“三大护法“之首,“断魂刀“冷无涯。

“点齐'血鸦卫',三日后出发。“石经纶忽然转身,“告诉青城分舵的莫七,我要应运门所有暗桩的名单。“

冷无涯眼中精光一闪:“属下听闻那王小波的'铁衣烈阳功'已至大成...“

“正好。“石经纶忽然轻笑,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黑子,“啪“地落在案上棋盘中,“让天下人看看,是传承百年的应运绝学厉害,还是我磐石坞更胜一筹。“

雨幕中,十余只信鸽振翅而起。与此同时,彭山城外的古道上,李顺忽然按住腰间寒骨扇,抬头望见一群乌鸦惊飞过血色的残阳,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