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蚀文夜袭
子时的钟声在博物馆穹顶回荡最后一记余音,整座修复中心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鹿鸣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实验室的冷白光管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电子恒温箱发出规律的嗡鸣,像是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
她面前摊开的《天工残卷》在无影灯下泛着奇特的珍珠光泽,纸页边缘那些看似虫蛀的痕迹,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不对劲...“鹿鸣的指尖悬停在纸页上方三寸,能清晰感受到有微弱的气流从纤维间隙渗出。
她突然想起导师说过,真正的古纸应该像沉睡的老者般沉静。而这本——简直像是被强行唤醒的活物。
显微镜的电子目镜突然自动对焦,惊得她手腕一抖。镜头下的景象让血液瞬间冻结:
那些“墨迹“根本是无数微型甲骨文组成的锁链图案,每个字符都在痛苦挣扎。
最可怕的是当她调整焦距时,一个“囚“字突然转向镜头,空洞的笔画间渗出暗红血丝。
通风管道传来“咯吱“一声轻响。
鹿鸣的后颈立刻沁出冷汗。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上周青铜器修复室失窃前,监控也录到过相同的动静。
她悄悄摸向抽屉里的应急警报器,却发现金属表面结满霜花,按钮已经被冻死在冰晶里。
天花板传来细碎的“咔嗒“声。她抬头时,正看见一只蜘蛛从通风口垂落——
不,那不是蜘蛛!是由蚀文组成的黑色节肢动物,每条腿都在空中书写着扭曲的篆体“窃“字。
当它落在工作台上时,鹿鸣清楚看到它腹部浮现出与左肩刺青相同的金色进度条。
“啪!“
最近的LED灯管突然爆裂。飞溅的玻璃渣在月光中划出蓝色轨迹,有几片擦过她的脸颊,留下带着檀香味的血痕。
更诡异的是墙上影子——她的剪影正在自主行动,右手分明握着柄三尺长的虚影刀,而现实中的她双手正死死按着桌面。
当第一道裂缝在防弹玻璃上绽开时,鹿鸣注意到裂缝的走向组成了一个古老的“破“字。
这个发现让她毛骨悚然——博物馆的玻璃是特制的,能抵抗子弹冲击,却对文字毫无防备。
“哗啦!“
整面玻璃墙突然碎成标准的菱形碎片,悬停在半空中组成一道符咒。
黑影就是从这道符咒中央踏进来的,他的黑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玻璃,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袍角刺绣的蚀文蛇群昂起头颅,吐出的信子竟是缩小版的毛笔。
“久等了,《天工》的持卷人。“黑影的声音像是用钝刀刮擦青铜鼎内壁,“或者我该称呼你——'时痕宿主'?“
鹿鸣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称呼与今晨幻觉里阵亡将士的呓语完全一致。
她故作镇定地后退,后腰抵住了试剂柜:“你们蚀文会连基本礼仪都不懂吗?“
黑影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他掀开漆盒的动作像展开一幅古画,盒中涌出的黑雾在空中凝结成《永乐大典》的形态,只是每个字都在滴落墨汁。
这些墨滴落地便化作指甲盖大小的骷髅,窸窸窣窣地爬满整个实验台。
“礼仪?“黑影的袖口滑出半截白骨手臂,指尖夹着片殷红的拜帖,“用这个够正式吗?“
拜帖上的金粉突然暴起,化作无数细针朝鹿鸣面门射来。
她本能地抓起青铜镇纸格挡,金属相击迸发的火星中,她看清镇纸上饕餮纹的眼睛转动了一下。
黑雾已经蔓延到脚边。鹿鸣踢翻试剂架争取时间,一瓶王水在两人之间炸开酸雾。
她趁机扑向紧急出口,却发现门锁上爬满蚀文组成的铁链。转身时,一只白骨利爪正破雾而出,指尖离她眼球不到三寸——
怀中的残卷突然发烫。鹿鸣感到有滚烫的液体顺着锁骨流下——是左肩刺青在渗血!
这些血珠没有坠落,反而悬浮在空中,勾勒出一柄唐刀的轮廓。
“铮!“
清越的刀鸣震碎了所有悬停的玻璃。金红交错的刀光中,鹿鸣看到自己的影子与刀影完美重合。
那道斩击轨迹残留的光痕组成了一句《考工记》:“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
黑影的惨叫声像是打翻了一匣活字。他的面具裂成两半,露出的面孔让鹿鸣胃部绞痛——
那分明是三天前值班的老馆长!只是现在这张脸上布满了蠕动的蚀文,左眼已经化成墨汁往下淌。
“原来金错刀真的...“黑影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词句,突然从袖中抖出一卷竹简。
那些竹片在空中重组为盾牌,却被第二道刀光劈得粉碎。飞散的竹片每片都刻着“焚“字,落地即燃起幽绿火焰。
最可怕的变故发生在第三刀时。刀光穿透黑影身体的瞬间,鹿鸣清楚看到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老馆长在库房偷偷拓印碑文、他被蚀文缠身的深夜......
刀影突然剧烈震颤。鹿鸣发现自己的右手皮肤正在玉化,从指尖开始泛起青白色的瓷光。
而悬浮的血珠刀也开始不稳定,刀镡上的饕餮纹发出痛苦的嘶吼。
黑影趁机化作黑雾遁走,只留下一句:“你以为唤醒的是守护者?不,那是比蚀文会更可怕的...“
当保安破门而入时,实验室看起来就像经历了一场电路火灾。
焦黑的仪器、融化的塑料、跳动的电火花,就是找不到任何冷兵器痕迹。
鹿鸣蜷缩在角落,怀中紧抱着看似完好的《天工残卷》。只有她知道,书页间的血字正在重组:
“勿信金错刀,除非刀已断,人无魂“。更可怕的是,监控画面确实显示全程只有她一人“突发癔症“。
但当她摸向刺青时,指尖触到了冰凉的金属——一枚青铜刀镋不知何时嵌进了皮肤。而窗外,晨光中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是博物馆屋顶的镇脊兽,那尊百年未动的螭吻铜像,此刻竟扭转了头颅,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她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