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孕

沈明月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在这荒岛上经历孕吐。那天清晨，她刚睁开眼，一股恶心便涌上喉头，她连忙冲出茅屋，对着屋外的灌木丛就是一阵干呕。

林大森正在门前削一根竹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沈明月擦了擦嘴角，“可能是昨晚吃了那个长得像柿子一样的果子，我就觉得它看着不太对。“

林大森手上的活没停，只是嘴角微微翘起：“你确定是那个果子的问题？“

沈明月正要回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确实已经两个多月没来月信了。

“你是说……“她声音有些发抖。

林大森放下竹子，站起身来，一脸得意：“看来我们的小船长要当爹了。“

“闭嘴！“沈明月啐了一口，“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哦？“林大森挑了挑眉毛，“我记得某人在前段时间可是相当配合的，甚至还主动——“

沈明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脸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鲨鱼。“

林大森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好好好，我不说了。但是，沈明月，你知道吗？这意味着我们是真的留在这里了。“

沈明月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是啊，有了孩子，他们和这片土地的联系就更加紧密了。回到明朝的梦想，似乎越来越遥远。

苏丰年听说沈明月有孕的消息，兴奋得像个孩子，立刻跑到林大森的茅屋前，手里还提着一只刚打来的野兔：“嫂子有喜了？真的？“

沈明月正坐在屋前的草席上编织一个小篮子，闻言白了他一眼：“你这消息倒灵通。“

苏丰年憨厚地笑了笑：“是阿玛告诉我的。那老头现在可神了，说是能从女人的脸色看出她是否怀孕。“那是部落里的一位老医师，连部落首领生病都要请他出诊。

“就你嘴碎，“沈明月没好气地说，“你倒是挺会往这边跑，你家媳妇不吃醋？“

提起自己的土著妻子雅塔，苏丰年立刻露出一副傻笑：“她才不会呢。她现在每天忙着给肚子里的小家伙唱歌，说是部落的传统，能让孩子出生后更聪明。“

沈明月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是说...雅塔也怀孕了？“

“嘿嘿，“苏丰年挠了挠后脑勺，“已经四个月了。“

这时林大森拿着几块晒干的鱼肉走了过来：“哟，这不是我们的山东小伙吗？瞧这春风得意的样子。“

苏丰年把野兔递给林大森：“大哥，这是给嫂子补身子的。对了，听说这岛上有种叫'母子草'的植物，雅塔的母亲说喝了对孕妇好，我让她明天给嫂子带一些来。“

沈明月听了这话，突然有些恍惚。她想起很久以前在大明的家乡，母亲曾经告诉她，女子有孕后要喝一种叫做“益母草“的药茶。如今她要在这荒岛上生子，没有父母，没有正经的产婆，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部落。沈明月发现自己走到哪里，都会收到土著妇女们热情的关照。甚至连平日里对她颇有敌意的部落首领凯撒王，都派人送来了一件用特殊兽皮制成的背带，据说是他们传统上送给怀孕女子的礼物。

“你们看，“沈明月把那件背带给林大森和他的“内阁成员们“看，“连凯撒王都来示好了。“

张水生——那个在船上负责木工活的汉子——哈哈大笑：“这老家伙总算开窍了。不过也是，咱们的孩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明子民啊！“

一旁的老吴——船上的火药专家——却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沉默的问题：“那孩子出生后，算是大明的子民，还是这岛上的土著？“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这个问题，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却没人愿意说出口。

林大森发现自己的妻子变得越来越安静。怀孕后的沈明月经常一个人坐在海边发呆，看着远方出神。

这天傍晚，他找到了独自坐在沙滩上的沈明月，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沈明月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我在想我们的孩子。“

“想什么？担心他将来会变成一个土著？“林大森开玩笑地说。

沈明月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林大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这辈子真的回不去了？“

林大森沉默了片刻，指了指远处正在追逐嬉戏的土著孩童：“你看他们，每天无忧无虑，不用读四书五经，不用应付科举，不用担心朝廷里的明争暗斗。说不定，这里才是天堂呢。“

沈明月叹了口气：“可是我们的孩子呢？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祖国是什么样子，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紫禁城，什么是长城，什么是大明的繁华与荣光。“

林大森搂住了妻子的肩膀：“那我们就把这些讲给他听。我可以给他讲郑和如何率领船队远航，讲大明如何强盛，讲......我们是怎么来到这个岛上的。“

沈明月靠在丈夫的肩上，喃喃道：“希望这些故事对他来说，不会像是神话一样遥远。“

部落里的中年妇女卡莉萨是个非常热心的人。自从知道沈明月怀孕后，她几乎每天都要来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鱼眼汤、鸟窝粥，说是对胎儿好。

这天她又拿来一碗黑乎乎的液体，兴冲冲地对沈明月说：“喝了这个，生出来的孩子会很壮实！“

沈明月看着那碗像是淤泥一样的东西，顿时一阵恶心。她连忙摆手：“谢谢，卡莉萨，但我今天已经吃得很饱了。“

卡莉萨却不依不饶：“不行不行，一定要喝！这可是我们部落的传统！“

正当沈明月进退两难时，林大森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那碗黑色液体，又看了看妻子苍白的脸色，立刻明白了状况。

“卡莉萨，“他微笑着接过那碗东西，“在我们大明的传统里，孕妇的丈夫必须先尝尝这些补品，以确保它们的安全和效果。“

卡莉萨睁大了眼睛：“真的吗？你们的传统真奇怪！“

“可不是嘛，“林大森面不改色，“来，我先尝尝。“

说完，他当着两个女人的面，一口气把那碗黑色液体喝了个精光。

卡莉萨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茅屋。

沈明月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个骗子，哪有这种传统？“

林大森擦了擦嘴角，表情有些扭曲：“反正比起看你难受，我宁愿自己遭罪。不过话说回来，这玩意儿味道还真不赖，有点像是...“

他没能说完，因为他突然冲出了茅屋，在外面呕吐起来。

沈明月站在门口，看着丈夫弯腰干呕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活该！谁让你逞英雄！“

林大森抬起头，脸色惨白地说：“沈明月，我觉得我好像也怀孕了...“

沈明月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当地的中年女性告诉她，按照她们的经验，应该是个男孩。

“为什么这么说？“沈明月好奇地问。

“因为你的肚子是尖的，“一个土著老妇人神秘兮兮地说，“圆的是女孩，尖的是男孩。“

苏丰年听了哈哈大笑：“这话我在咱们山东老家也听说过！看来天下的老太太都一样。“

沈明月却有些担忧：“如果真是个男孩，可怎么办？我连怎么带女孩都不知道，更别说男孩了。“

林大森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肚子：“不管是男是女，有我们大家在，总能把他养大的。“

沈明月点点头，却忍不住想象着孩子出生后的情景。这个孩子将会在哪里学习？会说什么语言？会有什么样的朋友？会信仰什么？这一切都让她感到迷茫和不安。

沈明月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在海边散步。突然，她看到远处的海面上有东西在闪动。她眯起眼睛仔细看，那似乎是阳光照在什么金属物体上反射出的光芒。

“船？“沈明月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直到海水淹没了她的脚踝。

海面上的光点越来越明显，沈明月的心跳也越来越快。难道是郑和船队的人找来了？难道他们真的有机会回到大明？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沈明月惊叫一声，弯下腰去。

海边的一个土著女孩听到叫声，立刻跑过来扶住了她：“沈大姐，你怎么了？“

沈明月强忍着疼痛，指向海面：“那里...有船...“

女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摇了摇头：“没有船啊，只有几条大鱼在跳跃。“

沈明月再次望向海面，果然，那些闪光点不见了，只有几条飞鱼在阳光下跃出水面，鳞片反射着阳光。

她愣住了，难道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女孩扶着她慢慢站直：“沈大姐，你该回去休息了。阿玛说过，孕妇不能太劳累，否则对胎儿不好。“

沈明月点点头，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大海。那片曾经带给他们无尽痛苦的海洋，如今却成了他们与故乡之间唯一的联系。

“怎么样？“回到茅屋后，林大森关切地问道，“肚子还疼吗？“

沈明月摇摇头：“已经不疼了。大森，我刚才好像在海上看到了船。“

林大森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真的？在哪个方向？“

“东南方，“沈明月指了指，“但是那个土著女孩说那只是几条鱼。我后来仔细看，确实看不到船了。“

林大森沉思片刻，说：“也许只是阳光照在鱼身上的反光。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明天组织几个人去东南方的海域看看。“

沈明月点点头，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真有船来，他们还会离开这里吗？

那天夜里，沈明月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回到了大明的京城。街上挤满了人，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她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裳，挽着林大森的手臂，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娘亲，“小男孩仰起头问她，“为什么这里的人都穿得和我们不一样？“

沈明月蹲下身，温柔地说：“因为这里是我们真正的家乡啊。“

小男孩却摇摇头：“不，我的家在有椰子树和沙滩的地方，有卡莉萨婆婆和雅塔阿姨的地方。这里不是我的家。“

说完，小男孩挣脱了她的手，转身跑进了拥挤的人群中。沈明月惊慌地追赶，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她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林大森被她的动静吵醒，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沈明月摇摇头，抽泣道：“我梦见我们回到了大明，但是孩子说那里不是他的家，然后他就跑丢了...“

林大森轻轻抱住妻子，柔声说：“别怕，只是个梦。“

沈明月靠在丈夫的胸前，轻声说：“大森，我开始害怕了。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有机会回去，我们的孩子会愿意跟我们走吗？他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才是熟悉的啊。“

林大森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说道：“沈明月，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什么才是真正的家。是出生的地方，还是心安的地方？“

沈明月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生命的律动。那个尚未出世的小生命，将会把这个荒芜的小岛当作他的家乡，这个想法既让她感到悲伤，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安慰。

第二天一早，林大森召集了几个得力的伙伴，准备出海去东南方向探查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沈明月坚持道，“我是第一个看到那道光的人，我得亲自确认那到底是什么。“

林大森皱眉：“你现在这个样子，坐船太危险了。“

“我没事，“沈明月摸了摸肚子，“他很安静，不会给我添麻烦的。“

经不住妻子的坚持，林大森只好同意了。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土著人的独木舟，由四个身强力壮的土著小伙子划桨。舟行至东南方向约十里处，海面上平静无波，哪里有什么船的踪影。

“怎么会这样...“沈明月喃喃自语，“我明明看到了的...“

林大森拍了拍她的肩膀：“也许真的只是海市蜃楼。这种奇怪的现象在大海上经常发生。“

沈明月点点头，却忍不住又环顾了一圈那片茫茫大海。那个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大森，“她轻声说，“也许那真的只是我的幻觉。因为...我一直希望能回到大明去...“

林大森看着妻子的眼睛，轻声问：“那现在呢？“

沈明月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肚子，又抬头望着远处岛屿上升起的炊烟，嘴角微微上扬：“现在，我只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健康长大。至于其他的...船来或不来，我们已经在这里有了新的开始，不是吗？“

林大森笑了，他握住沈明月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是啊，我们的小家伙会是这座岛上第一个正统大明人后代。说不定将来他能当个什么'安达曼岛册封使’呢！“

沈明月被他逗笑了：“你又胡说八道！“

船慢慢掉头，向着岛屿的方向驶去。沈明月靠在林大森的肩上，看着渐渐远去的海面。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变得格外平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将是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的见证，也是他们新生活的希望。

回程的途中，沈明月感到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动了一下，力道之大让她惊呼出声。

“怎么了？“林大森连忙问道。

沈明月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感觉到了吗？他在踢我！“

林大森瞪大了眼睛，果然，他的手掌下传来一阵清晰的震动。

“哈哈，我们的孩子，“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来他也很期待见到这个世界啊！“

沈明月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光。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家，就是有爱的地方。无论是在大明的繁华都市，还是在这个荒芜的热带岛屿，只要有林大森和这个即将出世的小生命陪伴，她就已经找到了归宿。

船渐渐靠近岸边，沈明月看到岸上的苏丰年和他的土著妻子雅塔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他们安全返回，苏丰年欢呼着挥手。

沈明月突然意识到，他们在这岛上已经建立了一个新的大家庭。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因为命运的安排走到了一起，共同创造着一段不可思议的历史。

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将会见证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