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鼠皮稻草人
车轮碾过最后一道山坳时,轮胎爆了。
张明远骂了句方言,猛捶方向盘。林秋趁机下车透气,却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村口牌坊的朱漆早已斑驳成尸骸般的灰褐色,匾额上“风调雨顺”四字被锐器划得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刻痕:“傩神恕罪”。更诡异的是,所有刻字都朝同一个方向倾斜,像无数跪拜的佝偻人影。
“别碰牌坊!”张明远扛着工具箱冲过来,“这木头浸过尸油,沾上就脱层皮。”
他掏出一把糯米撒向牌坊基座。米粒触地的瞬间,竟如活物般弹跳起来,在半空炸成焦黑的灰烬。
穿过牌坊后,腐臭味陡然浓烈。
村道两侧的土房大多坍圮,墙缝里钻出半人高的野蒿。但每间屋子的门楣都钉着一具稻草人——
鼠皮缝制的脸,玻璃珠眼球,寿衣布裁成的长袍。
张明远激动得浑身发颤,相机快门声连成一片:“你看这鼠须!是整张鼠皮剥下来的,连胡须都保存完好……这工艺绝对是明代的!”
林秋凑近观察,胃部突然抽搐。玻璃珠根本不是人造的,而是用某种透明树脂包裹着……
人类的臼齿!
齿根还粘着暗红的牙髓,像被硬生生锤断的。
“张教授,您觉不觉得这些稻草人……”林秋退后半步,“在盯着我们?”
张明远置若罔闻。他正趴在地上拓印稻草人脚下的符文,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岁时禁录》提过‘立春傩仪需九十九具替身’,但这里有一百零八具,多出的九具方位对应北斗九星……太妙了!”
林秋摸出手机拍照。取景框中的画面却让他血液凝固——
所有稻草人消失了。
空荡荡的门楣上只余血手印,指节细如孩童,还在缓缓往下淌血。
“咔嚓!”
快门声惊飞一群乌鸦。张明远闻声抬头,林秋的手机已被他夺去:“别用电子设备!阴墟的磁场会……”
声音戛然而止。照片上确实没有稻草人,但张明远身后多了一道模糊的白影——
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赤脚悬空,怀中抱着个鼠皮头颅。
“删掉!立刻删掉!”张明远突然暴怒,指甲在屏幕上抓出刺耳声响。
林秋夺回手机后退:“您认识这女孩?”
铁钳般的手掌掐住他的手腕。张明远眼球充血,军大衣口袋里传出玻璃瓶的碰撞声:“她是我女儿……她不该在这里!”
寒风卷过废墟,野蒿丛中传来清脆的童谣:
“新骨换旧魂~旧魂缠新身~”
林秋的辨阴瞳骤然刺痛。余光瞥见左侧屋顶上,数十具稻草人齐齐转头,鼠须在风中颤动如活物。
“进屋!快!”张明远拽着他撞开最近的屋门。
腐朽的门板轰然倒塌,扬起呛人的尘灰。林秋踉跄站稳时,呼吸几乎停滞——
正厅的房梁上挂着一百零八盏白灯笼,每盏都贴着褪色的“囍”字。
张明远用手电扫过墙面,忽然僵住。
褪色的年画上,一群村民正围着鼠脸傩神起舞。但林秋注意到细节:
舞者皆赤足,脚踝系着浸血的麻绳;
背景中的稻草人穿着与屋外相同的寿衣;
角落题字“万历四十七年立春,赵家村共奉傩神一百单八尊,祈疫疠消散。”
“万历四十七年……”张明远喃喃道,“那场让陕南十室九空的鼠疫。”
林秋的指尖抚过年画边缘,突然触到一块凸起。他撕开表层宣纸,底下竟藏着一张人皮!
泛黄的皮肤上用血刺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都被划去,唯独末尾三个字新鲜如昨:
林秋。
屋顶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像有无数指甲在瓦片上刮擦。
张明远突然扯开一具稻草人的寿衣,露出内层的秸秆——
每一根都缠着头发,发丝间串着乳牙和指骨!
“我懂了!多出的九具不是替身,是‘容器’!”他癫狂大笑,举着相机的手剧烈颤抖,“万历年的村民把瘟疫死者的魂魄封进稻草人,但需要活人作为‘锁’……”
“哐当!”
门窗同时紧闭。林秋的手机自动播放删除的照片,穿碎花裙的女孩在屏幕中缓缓抬头——
她的嘴角缝着麻线,怀中鼠皮头颅的玻璃珠眼球滚落,露出空洞的眼窝:
“爸爸……你为什么带外人来?”
张明远发出野兽般的哀嚎。他砸碎手机,从军大衣内袋掏出一把骨刀划破掌心,将血抹在年画上:“傩神恕罪!我马上补齐祭品!”
鲜血渗入人皮名单,“林秋”二字泛起青光。屋顶的抓挠声瞬间逼近,瓦片暴雨般砸落。
林秋冲向後窗,腐朽的窗棂却如铁铸般纹丝不动。绝望中,他扯下胸前的铜铃——外婆临终前挂在他脖子上的“长命锁”。
“叮铃!”
清越的铃声让鼠皮稻草人集体僵直。林秋趁机撞向墙壁,年画上的血字突然伸出无数肉须缠住他的脚踝。千钧一发之际,铜铃自动炸裂,锋利的碎片割断肉须。
林秋滚出屋外,身后传来张明远非人的嘶吼。
月光下,所有稻草人的寿衣化作血红,玻璃珠眼球“咔嚓”碎裂,露出内层真正的瞳孔——
一百零八双人眼,正怨毒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