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个外人
当花常在来到平安客栈门口时，是多多少少有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的。
只见客栈大厅内，平常正如同捆猪一般，将那疤面大汉吊了起来。而钟万胜则在旁边架了一口大锅烧着糖浆，连俩孩子都蹲在一边满脸好奇的看热闹。
瞧那架势，分明是锦衣卫的“糖刑”手段。即，用热油熬制糖浆，再将受刑者的躯体放入其中。受刑者不仅会经受烹炸的痛楚，受烹炸处还会包上一层糖衣，短期内不那么容易感染而死，反而是在事后清理时容易染上各类病症而亡。这等手段据说是高宗建文年间，一个名叫纪纲的锦衣卫千户所创，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好在上刑时直接弄死，甚至有可能被救出去，但又必须弄死的人物。
光天化日，便使得这般酷烈手段。而更过分的是，客栈里这几位连关个门的打算都没有……
但是，作为一个有礼貌、有素质、有涵养的人，花常在还是没有贸然进入，而是把手里的折扇从右手交到左手，然后轻轻敲了敲门框。
“叩叩……”
敲门声瞬间吸引了屋内几人的注意力，而几人反应各有不同。
平常满脸警惕，钟万胜似乎还有点儿晕乎乎的。最有意思的便是小女娃钟惠，明明她比平安还小两岁，却迈着小短腿一步绕到平安前面，把他护在身后。平安这胖娃则笑呵呵的对着花常在摆了摆肉呼呼的小手，很有礼貌的道：“你好啊，漂亮的大哥哥。”
花常对着平安笑了笑，纠正道：“不是哥哥，是叔叔。”
接着，平安正待继续开口时，却被平常打断。只见他快步上前，用自己将众人与花常在隔开，同时又保持着一个防备花常在暴起的距离，如同一名普通客栈老板那般，满脸堆笑的道：“客观，小店今儿个提前打烊了，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这一番动作、言语，可谓即行云流水，尽显“老江湖”的本色。
但在此时此刻……
花常在抬头望了望正被吊着的疤面大汉，又低头望了望边上热气腾腾的大锅，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在心中暗叹，自己终不能如高且归那般厚脸皮。
花常在先行一礼，随即抬手用折扇遥指那疤面大汉，道：“平老板，您昔年初至燕京时因盘缠用尽，洗劫了一家山匪，名唤龙虎寨，不知您可还记得？”
平常当年一路走来都是这么干的，打散的山寨少说也有个十几家，更别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哪里还记的。不过，平常是个聪明人，听了花常在的话顿时明白过来，那疤面大汉应当就是这龙虎寨的余孽。
花常在见平常似有所悟，便道：“平老板，此人寻仇上门，又不占道理，依照江湖规矩，当是任打任杀。然，这毕竟是燕京城地界，大明的陪都。在下以为，还是送官法办方为上策。万不可动用私刑，不知平老板意下如何？”说着，花常在转过视线，对着两个孩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还不太明白花常在的意思，反倒是平常明白了——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动用私刑这等手段。
可问题是……平常其实根本没动过这等念头。他只是打算控制住这疤面汉子，然后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如果问不出也不强求。接着，便如同花常在所说一般，送官法办。毕竟，以龙虎寨的罪过，一经查实也是要枭首示众的，何苦脏了自己的手？这也是他为什么把贾老头劝回去的原因，毕竟这位活祖宗是真的能干出来把人剁碎了，再各家分点儿带回去喂猪狗这等事情的……
是以，他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直到身后的钟万胜不露声色的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下意识的回过头。
只见一个被吊着的人，边上一口烧热了的大锅……
平常瞬间明白过来，对方这是误会了，估计以为自己要活烹了那疤面大汉。
不过他倒是没有见怪，甚至他砸吧咂嘴以后，觉得对方说话还挺客气。这要是换了自己，估计就不是当做“私刑”，而是以为进了吃人妖怪的巢穴里了。毕竟，这和那西游话本里小妖怪吃人的景象实在是太像了……
而实事却并非如此，其实是因为钟惠这丫头起床后说想吃“爹爹做的糖葫芦”，钟万胜这个“女儿奴”便直接把厨房的大锅搬到大堂开始熬糖浆，只为了能让自家闺女尽快吃上一口热乎的。平常见此还骂了他几句，让他小心些，莫要烧坏了客栈的地面。但除此之外，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他其实也挺喜欢钟惠这丫头的……
不过，作为一个老江湖，他自然不会说出真相如何，反而是借此震慑对方，直接开口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阁下既然想管闲事，那便请报个腕儿，让我看看阁下够不够资格。”
“却是在下唐突了。”说着，花常在手腕一翻，将扇子头朝下，抱拳行礼道：“在下，花间楼主，花常在。”
在这燕京江湖地界儿，“花间楼主，花常在”的名头还是颇为响亮的，再加上对方如此彬彬有礼，倒是让平常不好继续借题发挥下去，毕竟他多少也是个要脸的人。
当下，便抱拳回了一礼，先道了声“久仰花老板大名！”，之后才继续开口道：“那便依照花老板的意思，将这贼人送官法办。”
不过，话虽然说得客气，平常的心却没有借此放下戒心，而是趁机试探道：“却不知花老板来这老街有何要事？若是在下帮得上忙，您尽可言语。”
“平老板言重了，在下不过受人之托，前来护卫二位家中的公子与小姐罢了。”
听了花常在的话，平常登时一愣，只觉得这位在燕京名声不小的“花老板”是不是多少有点儿大病。
这话若是真的，旁人稍加试探便交代了自己的虚实，老实的有些过了分。但若是假的，这谎也扯得太过莫名其妙了吧？
是以，一时间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就在整个场面陷入尴尬之时，一个稚嫩的童音却如六阳融雪般打破了冰点。
“漂亮叔叔，你为什么说要来保护我和钟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