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半相邀
七叔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层火封，就让人去拿凿子。他亲自动手，把石桶上面的火封给拆掉。
火封的胶泥还不是真正的粗陶，硬但是也脆，只要找好了方位，一敲就能震下来一大块。七叔摸清了门道，双手娴熟的一阵敲打，石桶上面的火封，随即就被拆掉了。
最后一块火封被敲掉的同时，石桶仿佛噗地荡起了一片白烟，烟不浓，不过足以遮挡人的视线。一群人忍不住捂着眼朝后退，我在后退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药气。
药味非常重，几乎熏的人头晕脑胀，药材里头，不乏那些气味令人神清气爽的，但此刻的这股子药味，好像一大堆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药，带着陈腐的气息，闻着就很不舒服。
滩地上的风大，那片淡淡的白烟转眼就让风给吹散了，白烟散去的时候，七叔还站在石桶边儿，这时候，他肯定能看见石桶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一群人问东问西，但七叔的身子，仿佛僵在原地了，不回话，也不动。我悄悄绕到七叔身后，伸脖子朝石桶里望了一眼。
当我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心怦怦地狂跳了几下，手也不由自主地在发抖。
石桶只有四尺多不到五尺高，桶里积着一尺多深绿幽幽的水，绿水散发着陈腐的药味。
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蜷缩着身子，被泡在这一汪绿幽幽的水中，只露出半截身子。
这个人肯定是死了，但估计是这汪绿水的缘故，他的身体一点都没烂，保存的十分完好。
我呆住了，不知所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是害怕，生在这个年月的河滩上，谁都会遇见死人。
我只是惊惧，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我父亲和哥哥消失之后，我为了筹措盘缠，想把家里养的羊给卖掉，但我没想到，家里的羊只有一层羊皮，羊皮里却是人。
我记得很清楚，第一眼看见羊皮里包裹的那张惨白的人脸时，我的心差点就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后来，那些羊四散奔逃，逃到了河里，我没能追上。
我的脑子马上就糊涂了，乱成了一锅粥，因为我能认得出来，这个被泡在药水里的人，就是当时裹在羊皮里的那个年轻人。
从河滩的水坑里挖出来这么一个东西，谁都会感觉心慌，一帮人就开始询问七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七叔，这人……怎么这么渗人呢……”
“七叔，不行的话，咱们把他给扔得远远的吧，我看着不像是什么吉兆。”
“不成。”七叔立刻摇了摇头，说道：“你都知道这东西看着不像吉兆，还敢把他扔出去，难道不怕他再回来找你？”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身上乱冒鸡皮疙瘩，都没了主意，一起望向七叔，等着他去决断。
“人是咱们挖出来的，这就是天数，不能埋进去，也不能扔了。尸体收殓起来，好好安葬。”
“还是七叔有见识，好好安葬了这个人，他挑不出毛病，也不会找咱们麻烦。”
一群人开始忙活，把这个年轻人从里面弄出来，擦掉身上的药水。又用大车拉到了村口。
这人肯定不能运到村子里头去，七叔让人弄了口棺材，把他收殓了，然后临时搭了个灵棚。
一路我都跟随着，因为这个从水坑里挖出来的人让我心里始终忐忑不安，但是又没法跟人直说。
一直等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忙完，医生才把我引荐给七叔。七叔听到我喝了那些八仙血的经过，也是哭笑不得。
“年轻人，莫怕，不算什么要紧的事，你的底子挺好。”七叔替我把了把脉，说道：“在村里住几天，我弄些药给你，慢慢把八仙血里的劲头化掉。对你来说，这说不准还是好事，八仙血这么弥足珍贵的东西，被你一口喝下去，等化解了血里的劲头，对你的身体大有好处。”
七叔这么一说，我就放下了心，至少自己的命是保住了。
我和医生两个人都奔波了几天，疲惫不堪，在村里吃了顿晚饭，然后早早地就躺下了。
此时此刻，我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那个被药水泡起来的年轻人，这件事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我完全摸不到头绪，但又不能直接去问医生。
就这样想来想去，一直到了半夜时分，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骤然间，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把我惊醒了，本来就睡的不稳，敲门声虽然轻，却被我听到。醒来的一瞬，我也分辨不清楚，敲门声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半梦半醒之间的幻听。
我从炕上坐起来，望着屋门，刚刚坐稳，砰砰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这次我没听错，的确有人在敲门。
我蹑手蹑脚地从炕上爬下来，踮着脚尖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了看。院子里的月光很清很亮，我看见站在门外的，是七叔。
“是谁？”医生也被惊醒了，在炕上翻了个身。
“是七叔。”我一边说，一边顺手打开了门，说道：“七叔，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借一步说话。”七叔闪了闪身，让出一条路，意思是约我到屋子外头聊一聊。我就感觉，他肯定有话说，而且所说的话不想让医生听到。
我和七叔走出小屋，在院子门口站住了，七叔估计平时话就很少，这时候一直沉默着，搞得我手足无措。
“七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就说吧。”
“不是我找你有事。”七叔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目光：“是那个年轻人找你。”
“什么？年轻人？”我初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就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七叔说的年轻人，就是下午从河滩那边挖出来的年轻人。
“他不是死了？”
“我说不清楚，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认识我？我可是头一次来到古河村啊。”
“他找的就是你。”七叔摇摇头，说道：“你不用怕，他既然这样明着找你，就不会暗地里害你，你要是躲，反倒不好。”
“我明白。”我心里是很紧张，而且隐约害怕，但这种紧张和害怕背后，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期待，我倒是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找我，究竟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