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春日融融,国子监园林中照例办起了诗会。
园内,迎春花枝头点点初绽,娇嫩欲滴的花色彰显着春日的到来。
溪流掩映处,草木葱郁,人影重重。
国子监的儒生们,京都的众多才子佳们,各个长身玉立,男子挥扇泼墨,赏景吟诗。
女子或是娇羞掩面,或是略微沉思,写下自己的诗文。
这些所做的诗文,犹如雪花般飘飘洒洒得送到了林鹤之处。
大雍重文轻武,皇帝爱诗,这些青年才俊所做的诗,若是有出众的,自然会呈给陛下,被人传颂。
林鹤之坐在亭榭中,他端详许久,放下手中的纸张,发出一声轻叹,他看着不远处诗会上活泼俏丽的女子们,眼前却浮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那日,他也是在这里读到了一首思之断肠的诗。
抬眼看过去,竟看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怯生生的脸。
“林太傅,这首诗我做的可好?”
已经许久未收到她的回信了,林鹤之沉痛地想。
顾家女儿本就在京都深居简出,京都众人无人在意,可他自从与她以诗会友之后,便挂念至今。
不远处的廊边,男子一身紫色赤金锦袍,手拿金陵折扇,格外富贵,偏偏他面如玉石,身形清隽,气质冷冽,倒衬得便一番风流。
在这样的书香之地,也引得不少女子频频注目。
“这是哪家的公子?好生的气派!”
“为什之前从未见过?”
……
身后的挽儿上前,递上几分信件,“王爷,这是这几日林太傅送来的信。”
信中全然不知小姐失踪之事,关怀备至。
顾淮安只略看了几眼,“霍府可探出什么消息?”
挽儿道:“启禀王爷,挽儿在霍府潜伏几日,终于听到霍老爷和霍夫人在房内所言,霍二少爷同小姐一样,失踪半月有余,霍府正在暗中找寻。”
眼前这个林鹤之性情耿直,不干朝政,更不近女色,二十有六,未纳一房妾室,一直在国子潜心教书。
若是说他掳走了惜文,不合情理。
难道惜文是同霍二公子一起离开京都的?
挽儿又道:“王爷,另外这霍二公子离府当日似乎收到了一份密信,神色匆匆,从此再未回过府。”
顾淮安神色一凛,密信……
虽说朝廷似乎动荡不安,可文人雅客们大多事不关己,只顾风流快活,不过,这诗会的人终究还是少了许多。
匆匆扫了几眼,林鹤之注意到了廊上站着一个格外出众的男子,这男子打扮华贵,可他的气度倒是不似寻常富家子弟令自己生厌。
在他的注目下,林鹤之惊讶地发现男子正缓缓向自己走来。
国子监的一处书舍中,几个儒生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
杜纤云拿起堆在面前的纸张,小脸煞白,怒骂道:“这些烂诗也配我拿到鹤之哥哥的面前!”
“你们这些废物!上一次就是因为你们,害的那个顾惜文出尽了风头!”
几个儒生闻声瑟瑟发抖,头都不敢再抬起一下。
“如果这次再写不出好诗,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只听“刺啦刺啦”,厚厚的纸张被撕了个粉碎,杜纤云把碎纸洋洋洒洒地甩到他们面前,“还不快给我写!”
“是是!”几个儒生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一旁的桃花彩云互相看了一眼,上前道:“郡主,莫要动怒,今日你可是盛装打扮邀请林大人参加你的及笄礼呢。”
听罢,杜纤云这才缓缓平复些情绪。
今日的杜纤云不同昔日华丽装扮,她身着一袭绿竹纹伞裙,一头青丝不加修饰,随意垂落腰间,发间一双玉兰点翠簪,更衬得她眉乌肤白,俏丽动人。
若非方才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真真像一个娇弱温婉的小娘子呢。
鹤之哥哥最喜欢清淡的她,说这样的她宛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想到这,洁白的指间烦躁地一圈圈缠绕着胸前的乌发,杜纤云没好气地说:“各位师兄们,这白花花的雪花银我可是早早为你们备好了,就等着呈给你们了。”
儒生们一喜,更加卖力苦思了起来。
杜纤云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靠在碧纱窗上,远远望着热闹的诗会。
也不知道鹤之哥哥会不会在等着自己,在想自己,毕竟他的诗会自己每次都会出现。
春风拂面,脚边绿色纱裙轻轻摆动,少女欢乐地晃动着双脚,想着自己的心事,惬意中又透着几分娇羞。
一名走上前的儒生一时看得有些发呆,桃花蹬了他一眼,“咳咳!”
杜纤云托着脑袋,扭头,细碎的发丝擦过双颊的粉红,“写好了?”
儒生脸一红,低头恭敬地递了上去,杜纤云接过一看,眸子一亮,“桃花,赏!”
亭台楼阁,水榭环绕。
两人端坐,谈话渐入佳境,林鹤之笑着为对方添了茶,“左广兄经商之人走南闯北,当真是见多识广,文采非凡啊。”
顾淮安收起折扇,道:“林兄谬赞谬赞。”
林鹤之本以为商人一身铜臭之气,可眼前之人谈吐得体,气度非凡,真真令自己另眼相看。
顾淮安拿起茶盏,轻饮了口茶,“林兄,可知京都顾家?”
林鹤之一顿,顾家在京都名门中并非显赫,家族早已衰落多年,这人为何会知?
见林鹤之诧异,顾淮安笑了笑,“林兄勿怪,只是我之前正好行至淮山,采集药材,这才听闻了顾家。”
林鹤之这才道:“原来你去过淮山,那倒也不足为奇。”
毕竟顾家如今仅存的长子顾淮安在淮山为王,驻守边塞。
“京都顾家,我自是知晓。只是不知左广兄,有何要事?”
顾淮安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林兄可识得这玉佩?”
这玉佩散发着淡淡寒光,由白玉雕琢而成,只是这形状……
林鹤之陡然大惊,失手将茶盏打发在地。
茶水四溅中,倒映出男子的双眸平淡如水。
这竟是龙形玉佩,龙身蜿蜒,鳞爪毕现,威严中透着灵动,碧玺樊龙佩!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当年陛下登基之时,为感顾家平定六王之乱,满门忠烈,特赐予顾家的遗子。
难道他是……顾淮安!
顾淮安嘴角虽挂着一抹淡笑,可眸中毫无笑意,“林兄,莫要惊慌,这只是老友所赠。”
“在下身为药商,在淮山受其所托,赴京为其妹送药治病。”
林鹤之瞳孔微震,听到眼前男子提起顾惜文。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信不信这番说辞,因为只怕是个人便知,随身携带龙佩,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除非眼前之人,便是顾淮安。
顾淮安眼眸漆黑,慢条斯理地说:“林兄可知顾家小姐近况如何?”
林鹤之并不打算隐瞒,他如实对顾淮安说,“我与顾家小姐只有一面之缘,正是在这园中。”
“顾小姐邀我评诗,一首诗惊才绝艳,连陛下读了都觉得极好,在京都广为流传了一段时日。”
“从那之后,顾小姐便同我以诗会友,互通音讯……”
林鹤之神色复杂,仿佛有些愧疚,声音越来越低。
女子的才情和诗中的孤寂令他不知是慕是怜,男子之间权做知交,而男女之间却讳莫如深。
是他冒犯了。
“是在下污了小姐名节,自请其罪,任凭顾家处置。只是顾小姐这半个月音信全无,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好?”
顾淮安静静看着眼前的男子,似乎觉察到他的几分真心,一贯清冷的神色微动。
“林大人当真从未与顾家小姐相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