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六月一个节日都没有,只有更多成熟的时蔬瓜果。
通财盛会的热闹已经完全过去了,听说庄里的客人也已经走光。
薛顺自那日从和春院回来,又趴窝了好长时间,不过院里消停,也没有别的事情,他休养的不错,还能在后院偷摸的耍一通王八拳,据他自己说那是伏虎拳,不小心撞上的申椒实在看不出来,只能昧着良心夸两句,他又不信,涨红了脸叫她滚蛋,实在别扭的很。
申椒不在乎,她眼里只有那两块地。
种在后院地里的菜已经郁郁葱葱的长起来了,一片绿,几寸高,差不多能吃了。
现在开始间苗,再过个十几天就是卖掉的好时候。
薛顺却不许申椒碰一个菜叶子。
抱着玄啸一家子,跟个稻草人似的往地前头一站抑扬顿挫道:“间苗?想都别想,你的菜都死光了,还敢动我的?把它们也弄死了怎么办?”
申椒无力的反驳道:“也没有全都死,还剩一颗呢。”
“哈,好多哦。”薛顺撇撇嘴,十分看不上那颗孤苦伶仃的幼苗。
申椒气不过,试图证明自己:“公子,你的菜也是我浇的水!”
“差点儿涝死。”
“我给它们锄过草!”
“伤了许多苗。”
“我施肥。”
“招了虫。”
“我……”
“你……你精心照料,把它们全照顾死了,”薛顺都觉得匪夷所思,“药奴不是很会莳花弄草嘛?你怎么跟个草木杀手似的?连个菜都养不活?”
薛顺那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都把自己菜地伺候的很好。
申椒艰难的一字一句道:“我以为……天道酬勤!”
薛顺:“得了吧,做什么不得看天赋,回头你去卖菜吧,你一我九。”
他说罢,施施然的走了,身上扒着六只老鼠,身影快拐进月洞门时又说了句:“煮点儿肉,阿福它们该饿了。”
半个时辰前刚吃过!那些耗子都快胖成大地瓜了还饿呢……
父爱叫他眼瞎。
申椒哪有心情,悲伤埋着埋着那些可怜的,干枯的,已经死掉的幼苗,锄头一不留神刮了一下,仿佛……打倒了某些柔弱的东西。
申椒僵硬的扭过头,就看到自己唯一的‘崽’倒在那里,已经死去了,根系断的干脆,渗出一点汁水……
“不!!!!!!!”
“你还是孩子啊!连锅都没下过,怎么能这么死掉!”
申椒扑过去把它捧在手里,小小声的哀嚎,无助的瘫坐在地上,任凭泥土弄脏绿罗裙,晶莹的泪水顺着眼眶流下。
她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翠色,深爱着生机勃勃的翠绿色,却没有扎根泥土中,反而葬了所有真正根植入土的东西,连根草也没有留下。
“姐姐,你怎么了?”
琼枝小跑过来,听到一句哀怨婉转的叹息:“琼枝……命运~无常啊~”
申椒无力的靠在她肩上泪流满面。
七岁以后她就没再种活过一样东西,这怎能不叫人伤心欲绝呢?
想当年她就是往石头缝里丢颗种子,都能长出一大颗白菜。
如今……唉,不提也罢,反正她是不会放弃的。
申椒挖了坑,小心的埋了她可怜的崽,还立了根小木棍儿在上头,煮完肉的汤也泼在了那上头,一边砸鸡蛋壳,一边决意要把地养的肥一点再下手。
薛顺喂完了老鼠从后窗瞧了一眼,再次戒备道:“哎,随你怎么折腾都好,只不许碰我的地!”
不碰就不碰,那么多苗挤在一起肯定长不好!
申椒偷偷撇嘴,回头道:“奴婢知道。”
“你最好是真知道。”薛顺那小心眼的还怪不放心。
一上午能看七八遍菜地。
等到下午他就没心思了。
有个主院的侍女来说:“宋先生回来了,夫人叫奴婢告知十七公子,明日起复课。”
薛顺当场就呆了:“回来了?回这么快的嘛?”
那侍女小心道:“十七公子,宋先生都走半年了呀。”
薛顺硬挤出笑来:“我知道,我是想着天高路远的,先生一来一回要费不少工夫,恐怕还没有跟家人聚够,所以有此一问。”
“十七公子不必担心,宋先生这回回来将他的家人也接来了,以后日日都能见到,再也不用来回折腾了!”
“……那真是……太好了!”
薛顺的心好像死掉了,人一走他就瘫坐在了椅子上,任谁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晚饭更是一口没动,坐到月上柳梢,忽然一跃而起,疾步行至书桌边,四处翻找,东西扔了一地,状若疯魔一样,嘴里嘀咕着:“没有,没有,一张也没有!”
找到最后,又绝望的坐了下去。
申椒:“公子?你还好吗?”
薛顺没说话,金玉拉了她一把,把她带到屋外摆摆手说:“别问了,说什么也没用,准备好烛火和绳子吧,我去拿锥子。”
“烛火……锥子?要那些东西干嘛?”申椒小心的问。
金玉沉痛道:“还能干嘛,头悬梁,锥刺股,熬夜做功课呗。”
“噢……我还以为是要杀先生呢。”申椒真是松了口气。
“什么?”
金玉瞪圆了眼。
申椒:……
“没什么,我说笑呢姐姐,我这就去拿。”
平日里申椒看薛顺没少练字还以为他是那种就算功课做的很差也会认认真真做完的人呢,结果真没想到,他也是个闲着时一笔不动,全靠最后一晚挑灯夜战的。
眼看那字越写越没个样,申椒心思一动:“公子,需要奴婢替您写嘛?”
头皮生疼的薛顺努力睁开困倦的眼睛:“你替我?这不好吧,万一被看出来了……”
申椒提起笔写出一行如同三岁稚儿书就的字——‘不会的,交给我,没问题!’
薛顺果断递过笔,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好妹妹,你真是我的大救星,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好的人,还有三十一篇文章,六七十张大字,你尽力写,我去睡一会儿等下来替你。”
狗嘴里都吐象牙了,看来他真是累疯了。
申椒郑重接过那根笔,仿佛接下了什么重任般,板着脸严肃道:“公子只管去,这边就交给奴婢吧。”
来了这么久,她总算是找到用武之地了。
想必这就是师父说的——有用之人总能立住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