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起青萍

广武城西市，申时三刻。

陈文望着“永济堂“褪色的招牌，喉结动了动。药铺门前的幌子上画着阴阳鱼，却用朱砂点了第三只眼。这是他沿途见到的第七家暗号商铺——前六家不是突遭大火就是掌柜暴毙，窗棂上还留着锦衣卫特有的三角镖痕。

“小郎君抓药？“柜台后坐着个瞎眼婆子，枯手正在捣着夜明砂。蝙蝠粪便与雄黄混合的刺鼻气味里，陈文注意到她右手小指缺了半截——羊皮卷上第三个名字后的符号正是断指图案。

“家叔患了离魂症，要三钱朱鸟泪。“陈文按周先生教的切口说道，指尖在柜台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婆子突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不像老人：“朱鸟泣血，玄武垂头。客官要的可是青龙蛰伏之地的朱雀泪？“她浑浊的眼球直勾勾“望“来，陈文这才发现对方瞳仁里凝着团诡异的白翳，状若北斗七星。

地砖忽然震动。陈文被拽进暗道时，瞥见婆子袖中滑出把精钢算盘，十三档算珠竟全是刻着梵文的骷髅头。身后传来机括声响，整间药铺瞬间被铁栅封死，外间骤然响起弓弩破空之声。

“第七个。“婆子喘着粗气在暗道疾行，“老身等了七年，总算等到真龙。“她枯瘦的脊背佝偻如虾，脚步却踏着奇异步法，每一步都精准踩在暗道壁灯投下的阴影交界处。

暗室石门开启的刹那，陈文瞳孔骤缩。但见百盏长明灯环绕着巨型沙盘，黄河九曲与运河脉络皆用银线标注，上百面小旗插在北平、南京、凤阳等要冲——这正是父皇当年御书房里的江山社稷图！

“殿下可识得此物？“沙盘后转出个戴青铜面具的男子，手中握着把金粟嵌纹的紫砂壶。陈文注意到他斟茶时左手始终蜷在袖中，壶嘴倾斜的角度与沙盘上徐州段的运河走向完全一致。

“永乐元年，户部重造黄册，暗室里却在重绘建文年的山河。“男子突然掀开面具，露出布满烫伤的脸，“当年方孝孺大人血染诏狱时，用这壶热茶在老夫脸上烙下'篡'字，为的就是今日。“

陈文踉跄后退，撞翻了一架古籍。泛黄的《太祖实录》散落在地，其中一页画着奇特符号——正是羊皮卷上的密码。他突然明白，那些符号原是洪武朝军屯分布图的图例。

“陈远将军该教过殿下《蒯祥营造法式》？“男子指尖划过沙盘中轴线，“紫禁城龙脉暗藏七处生门，其中一处就在...“话音未落，暗室穹顶突然塌陷，戴着斗笠的刺客如黑雨倾泻。

婆子的骷髅算盘炸开漫天毒蒺藜，却见刺客们袖中甩出铁索，顷刻间结成天罗地网。陈文被男子推进密道时，看见沙盘上的黄河突然泛起血水——竟是顶棚渗下的毒液！

“去云冈！“男子塞给他半块虎符，“找雕第十三窟的...“话未说完，咽喉已插着支鸣镝箭，箭羽上绑着郑和船队特有的胡椒囊。

陈文在污水渠里爬了半个时辰，再钻出地面时，暮色中传来净街鼓声。城墙下贴着新的海捕文书，他的画像旁竟多了行小楷：“有擒此子者，赏白籍，赐漕运盐引。“

更鼓声中，忽有幽香袭来。日间那个吟诵童谣的茶马商队女子，正倚着柳树把玩玉笛。她掀开面纱的刹那，陈文如坠冰窟——这分明是七年前葬身火海的太子妃贴身侍女！

“小殿下，“女子笛尖闪过寒芒，“奴婢可是等您跳进这连环局等了七年呢。“她身后阴影里，数十个戴斗笠的身影正缓缓逼近，腰间佩的却是东厂特有的弧形刃。

子时的梆子突然敲响，城头亮起三盏红灯。女子脸色骤变，玉笛发出凄厉哨音。陈文趁机撞开身后米铺门板，却跌进个充满檀香的怀抱——陈远染血的衣袖拂过他眼前，剑锋已与弧形刃撞出火花。

“师父！“陈文第一次看见陈远束发戴冠的模样。月光照亮他腰间玉带，上嵌的七颗翡翠竟与婆子眼中北斗七星的位置分毫不差。

“抱元守一！“陈远低喝，剑尖在地上划出太极阴阳。东厂番子们的惨叫突然变成惊叫——陈文惊觉自己与师父的影子在月光下竟交叠成真龙吞日之形！

瓦当上的露珠突然静止。陈远剑锋所指，城墙阴影里走出个披鹤氅的老道，手中拂尘银丝正缠着那茶马商队女子的脖颈：“无量天尊，陈将军可还记得武当山的云水丹？“

陈文听见师父的剑在呜咽。当老道掀开鹤氅露出九瓣金莲纹时，他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这分明是父皇当年贴身玉佩上的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