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玫瑰与荆棘

何柚清抱着新领的皮筋穿过操场时，刻意绕开了梧桐树下的乔言心。三天前转学时父亲说过的话仍在耳边：“柚柚，有些刺不是伤人的，是自保。”此刻树影里垂首作画的少女像株裹着冰棱的玫瑰，连睫毛都凝着霜。

“柚清快来！”周小雨挥动缀着毛绒兔子的钥匙扣。这个总爱缩在陈露身后的圆脸姑娘，今早偷偷往她课桌里塞了手作曲奇。

陈露正用镶水钻的指甲拨弄皮筋，阳光在粉色美甲上折射出冷光：“新生就该懂规矩，先给女王陛下请安。”她朝乔言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人群里爆发出压抑的笑声。

周小雨拉了拉陈露的袖子，小声说“陈露，别这样，大家都是同学。”

陈露一把甩开周小雨，瞪了她一眼，“就你是老好人！”

何柚清看见乔言心的炭笔在素描本上划出尖锐的折线。

乔言心坐在梧桐树下的石阶上，炭笔在素描本上疾走。她正在临摹顾骁昨天推荐的《雅典学院》，拉斐尔的线条却总被斜前方晃动的鹅黄色发圈打乱。

“言心，要不要一起玩？”

何柚清的声音比蝉鸣更清亮。乔言心笔尖一颤，亚里士多德的袍角突兀地扭曲。她抬头看见对方额角的细汗，以及皮筋上幼稚的卡通兔子图案。

“不需要。”

拒绝的话刚出口，陈露的嗤笑已随风飘来：“热脸贴冷屁股了吧？”穿粉色运动服的陈露抱臂嗤笑，“人家可是要考美院的天才，哪看得上我们这种幼稚游戏。”

何柚清皱眉转身，看见三个女生互相推搡着偷笑。她们总爱在乔言心经过时突然安静，又在她走远后议论“天天摆张臭脸给谁看”。

“跳皮筋和考美院冲突吗？”何柚清突然提高声音，“言心上次月考数学148分，耽误她素描拿市赛金奖了？”

嬉笑声戛然而止。乔言心攥紧铅笔，炭色笔尖在纸面划出突兀的裂痕。

陈露将皮筋绷到脖颈高度时，何柚清想起老家晒谷场上的晾衣绳。母亲总说绷得太紧的绳子容易断，可十六岁的夏天不该有这么多勒痕。

劣质橡胶绷紧的吱呀声惊醒她的思绪。“跳啊！”陈露将皮筋抬到不可思议的高度，“不是要当正义使者吗？”

她纵身跃起，发丝掠过皮筋的瞬间听见橡胶纤维断裂的呻吟。失重感袭来时，视线恰好撞上乔言心猛然站起的身影——素描本摔在地上，翻开的纸页上画着被锁链缠绕的雏菊，每一片花瓣都写着SOS摩斯密码。

乔言心冲过来的速度让所有人惊愕。她跪地检查伤处的动作专业得不像高中生，指尖按压胫骨时却在发抖。

“我送她去医务室。”她抬头对周小雨说，声音冷得像淬火的刀，“你，去教务处调监控。”这句话是冲陈露的。

何柚清疼得眼前发黑，却抓住乔言心的手腕：“别……她只是恶作剧。”

“这不是第一次。”乔言心扯开她的手。

“胫骨骨裂，需要固定静养。”校医推了推眼镜，“谁来做应急处置？”

乔言心扯开衬衫纽扣的动作让所有人倒抽冷气。她将布料撕成长条缠绕夹板，指尖拂过何柚清脚踝时带着细微颤抖：“去年他们往我画具里掺石灰粉，是顾骁发现的。”

何柚清看见她锁骨下的烫伤疤痕，形如扭曲的字母C。

蝉鸣突然震耳欲聋。

“柚柚！”何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乔言心迅速退到阴影里，却在转身时被拽住衣角。

“明天陪我去画室吧？”何柚清往她手心塞了颗柚子糖，“顾骁说那里有拉斐尔的手稿复刻本。”

最后一缕光掠过乔言心耳后的三颗小痣，她低头藏住嘴角的弧度：“……笨蛋，那是我捐给图书馆的。”

糖纸在夕阳下泛着暖金，乔言心忽然想起被烧毁的那幅画：

十四岁的她站在画室废墟里，脚下是焦黑的向日葵。而现在，有人递来一颗发光的种子。

消毒水味被突然涌入的栀子花香冲淡。何柚清抬头时，母亲正站在医务室门口，米色针织开衫上沾着粉笔灰——她显然是从文学系课堂直接赶来的。

“柚柚！”何妈妈快步上前，指尖扫过女儿肿起的脚踝时带着细微颤抖，“怎么摔成这样？”

“阿姨，是皮筋突然断了。”宋星泽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他抱着篮球斜倚在门框上，额发被汗浸得透湿，身后站着沉默的顾骁。

乔言心触电般松开扶着何柚清的手。她看见顾骁的镜片反着冷光，正专注阅读校医桌上的医疗报告，修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脊——那是她上周借给他的《雅典学院艺术解析》。

“你就是言心吧？”何妈妈突然转身，从提袋里掏出裹着油纸的糕点，“柚柚说新同桌爱吃栗子酥，我今早特意烤的。”

乔言心僵在原地。糕点温热透过纸包灼烧掌心，她闻到与何柚清身上相同的柚子香。这种味道让她想起被母亲助理塞进口袋的酒店餐券——永远精致，永远冰冷。

“妈，你怎么知道……”何柚清惊讶地睁大眼睛。

“顾骁告诉我的。”何妈妈笑着指向门口，“他说你今早盯着烘焙社海报咽口水。”

空气突然凝滞。

乔言心看见顾骁翻页的手指顿了顿，宋星泽的篮球“咚”地砸向地面，而自己的素描本不知何时翻到了最新一页：速写中的顾骁正在图书馆整理画册，袖口沾着星点钴蓝颜料。

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时，铁质门把撞在墙上发出刺耳声响。班主任李老师带着陈露走进来，后者校服领口歪斜，眼眶泛红却昂着头。

“何女士，实在抱歉。“李老师疲惫地推了推眼镜，“监控显示确实是器材老化导致的事故。“

陈露突然冷笑出声，镶水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乔言心注意到顾骁合上医疗报告，目光落在陈露鞋尖——那双限量款球鞋沾着皮筋的橡胶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