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荧惑冢

九嶷山的雾带着铁锈味。陆苍握着断剑劈开蛛网般的藤蔓时，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在星砂矿场见过的血雾——被鞭子抽碎的矿奴化作绯色烟尘，会在月圆之夜凝成啼哭的鬼影。此刻缠绕剑锋的雾气里，也浮沉着相似的呜咽。

“这是兵解修士的残念。“铜壶在腰间轻颤，壶嘴渗出星砂凝成老道的虚影，“当年破军三千修士在此自爆星核，才阻住巡天司的星舟。“

陆苍的靴底碾碎半截腐朽的剑柄。山道上遍布着这种星骸兵器，每当他靠近，断刃就会发出共鸣般的低吟。这让他想起测星仪式上那些躁动的承天柱，仿佛整座山都是活着的星兽，而他正行走在它的血脉之中。

山腰处的雾突然稀薄。月光照亮了半座嵌入山体的青铜星舟，舟艏的窥天镜已经碎裂，镜面裂纹中开满了荧蓝色的星见花。陆苍抚过镜框上的铭文，指尖传来刺痛——这是星陨阁三百年前失踪的“璇玑号“，父亲临终前念叨的“星舟遗秘“竟藏在此处。

“令尊曾是璇玑号的星图官？“老道虚影突然凝实几分，“难怪你识得古星文。“

陆苍猛地转身，断剑在青铜镜面划出火星。老道虚影却指向镜框某处凹陷：“这里本该嵌着星图官的命牌。“凹陷边缘残留着焦痕，与陆苍怀中那枚父亲遗留的青铜钥匙完全契合。

记忆如星砂倒流。陆苍看见十岁那晚的暴雨，父亲将钥匙塞进他手心时，胸口星图官的徽记正在渗血。“去琅琊洞天...“父亲的瞳孔逐渐蒙上灰翳，“找到真正的星典...“

铜壶突然剧烈震动。星见花的花粉在镜面凝聚成画面：十二岁的陆苍蜷缩在矿洞深处，用星砂在岩壁复刻父亲教过的星图。监工的鞭子抽碎他背上结痂的伤口时，有个戴斗笠的采药人扔来半块面饼——正是眼前老道年轻时的模样。

“您为何...“陆苍的喉结动了动，星见花的花粉让他的声音沙哑。

“因果线缠了七世，终归要有人来剪。“老道虚影抚过镜面，映出陆苍测星时的场景。当巡天司将的星槊刺来时，画面突然放大——折扇少年鎏金扇骨内侧，赫然刻着陆氏家族的星纹。

山风卷起腐朽的星帆。陆苍握紧断剑，剑柄的“破军“二字正在发烫。那些在矿场用星砂绘图的深夜，那些躲避监工追打的黎明，原来早被织进某张跨越三百年的星网。父亲模糊的遗言与测星石爆裂的残响在耳畔重叠，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真是某种轮回的祭品。

铜壶传来龟裂声。老道虚影突然指向山顶：“荧惑冢要醒了。“

星坠崖方向腾起赤色光柱，整座山的星骸兵器开始共鸣。陆苍踏着震颤的山石向上攀援，看见岩缝中渗出荧惑星特有的赤砂。这些星砂在空中凝成模糊的星图，勾勒出七具悬浮的棺椁，每具棺椁都连着穿透山体的锁链。

“七曜镇魂锁...“老道虚影的声音带着惧意，“他们竟用七星本命棺来封印...“

爆炸的气浪掀飞了后半句话。陆苍在碎石雨中抓住某条锁链，发现链环上刻着星宫盟的敕令。当他的血浸入铭文时，锁链突然如活蛇般扭动，拽着他撞向山壁。千钧一发之际，铜壶中飞出星砂凝成护盾，老道虚影却淡得近乎透明。

“用断剑刺入震位锁眼！“虚影喝道，“这是你第七世亲手布下的...“

山体内部传来巨物挣断锁链的轰鸣。陆苍的虎口被震裂，断剑却精准插入岩壁的星纹凹槽。七具棺椁同时开启，涌出的却不是尸骸，而是七道纠缠的星轨。这些星轨在陆苍头顶交织成命盘，显现出三百年前父亲在璇玑号上绘制的星图。

铜壶彻底碎裂。老道虚影在消散前抛出最后的星砂，星砂在空中燃成火线，直指中央棺椁：“那里封存着你轮回前的...“

巡天司的星槊贯穿火线。陆苍翻滚着躲过致命一击，看见星槊上沾着九曲河道的荧惑星砂。巡天司将的面甲布满裂纹，露出的半张脸竟与折扇少年神似，只是瞳孔中流转的不再是世家公子的骄矜，而是某种非人的星芒。

“星典第一百七十四条。“将领的声音带着金属震颤，“轮回偷渡者当受星蚀之刑。“

陆苍的断剑突然自行飞起。剑锋割开他掌心，血珠融入七道星轨的瞬间，整座荧惑冢响起了父亲的吟诵声。那是儿时哄他入睡的星谣，此刻却裹挟着撕裂天幕的伟力。巡天司将的星槊在音波中寸寸碎裂，七具棺椁迸发的星辉凝聚成巨剑悬在陆苍头顶。

“原来如此...“将领望着星辉巨剑笑出泪来，“我们才是被篡改的...“

星坠崖在此刻崩塌。陆苍随着落石坠向深渊时，看见巨剑星辉中浮现出父亲的身影。那虚影抚过他眉心的星纹，将半卷星典残页按进他胸膛：“该醒了，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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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