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悬沙漏

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血色光斑，江夜的电瓶车碾过柏油路上的积水。后视镜里，保温箱中的黑色快递盒正在渗出血丝般的液体。他瞥见订单备注栏里那行小字时，轮胎在斑马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请务必在23:59分送达，提前打开包裹者死。“

九宫格输入法的光标在手机屏幕上跳动，江夜的手指悬停在“联系客户“按钮上。雨滴突然变得粘稠，落在屏幕上的水珠折射出诡异的七彩色泽。他猛然抬头，发现整条街道的商铺招牌都蒙着层淡红色光晕，像被罩在巨大的血色灯笼里。

保温箱发出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

江夜扯开魔术贴的手停在半空。保温箱内壁凝结着细密的冰晶，黑色快递盒表面布满血管状的纹路。盒盖中央的蜡封是枚血色月牙，触感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皮肤组织。当他用拇指擦过月牙尖角时，远处教堂钟声恰好敲响第十一下。

梧桐巷401号的铁门在二十三时五十九分准时开启。

“你迟到了两分钟。“

门缝里伸出的枯手布满紫黑色尸斑，腕表指针停在00:01。江夜的后背撞在潮湿的防火栓上，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反向移动——月光将他的身形投在楼道瓷砖上，却呈现出双手抱头的蜷缩姿态。

黑色快递盒突然自动撕裂。

银色沙粒瀑布般倾泻而出，悬浮在空中组成倒置的沙漏。沙粒碰撞发出水晶碎裂的脆响，在江夜视网膜上灼刻出燃烧的血字：“见证者已就位，实验体179号回收程序启动。“

门内爆发出非人的嚎叫。

布满青色血管的额头从门缝挤出，男人太阳穴处的衔尾蛇符号正在发光。皮肉如同融化的蜡油般坍缩，露出下方森白的颅骨。江夜想要后退，双腿却像被钉死在水泥地上。他眼睁睁看着沙漏倒转，银色沙粒钻进男人空洞的眼窝。

“救...命...“

男人伸向他的手指节节断裂，坠地的瞬间化作灰烬。江夜突然能动了，他踉跄着后退，右手不知何时握着染血的裁纸刀。刀尖垂落的血珠在月光下折射出彩虹，在地面拼成血色月牙图案。

警笛声由远及近。

江夜扔掉凶器时摸到口袋里的快递单。客户签名栏浮现出蠕动的字迹：“第七次轮回开始，这次你会记得母亲的电话号码吗？“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记忆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手机通讯录里“妈妈“的条目正在变得模糊，就像被雨水冲淡的墨迹。

“不许动！“

刺目的警用手电照亮楼道。江夜举起双手，余光瞥见401室门缝渗出沥青般的黑色液体。当警察撞开房门的瞬间，他听到沙漏倾覆的轰鸣。

尸体不见了。

布满抓痕的墙面上，用鲜血绘制的衔尾蛇符号正在蠕动。年轻警察的配枪掉在地上，年长的那位对着对讲机嘶吼：“凶器检测出三个人的DNA，但...其中两份属于二十年前的死者！“

江夜被按倒在地，侧脸贴着冰凉的瓷砖。他的视线突然穿透地板，看到地下三十米处埋着银白色金属舱。舱体表面刻满血色月牙，透过观察窗能看到漂浮在液体中的...

他自己。

冷汗浸透制服后背，江夜在押送警车里盯着腕表。00:01的秒针开始逆时针旋转，车窗外的街景像倒放的电影。梧桐巷401号的铁门再次开启，枯手的主人正完好无损地站在玄关。

“你迟到了两分钟。“

这次江夜看清了男人的脸——和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眼尾多出道疤痕。黑色快递盒在两人之间自动打开，银色沙粒组成新的句子：“记忆熵增达到阈值，准备第七次人格清洗。“

男人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这次能撑过三分钟吗？我亲爱的...容器。“

江夜转身狂奔时撞上透明的屏障。整条街道变成了玻璃标本盒，路人们保持着倒带的动作。男人的手指穿透他的胸膛，捏住正在结晶化的心脏。剧痛中，江夜看到母亲的面容在记忆里碎成粉末。

“找到...时隙斋...“

濒死之际，染血的右手在墙面留下最后抓痕。当警笛声再次响起时，江夜在电瓶车上惊醒。手机显示23:57，订单备注栏的小字变成：“这次记得带玫瑰盐。“

保温箱里传来冰块碰撞的声响，黑色快递盒表面渗出淡粉色液体。江夜拧动油门的手在颤抖，后视镜里，他的瞳孔正在浮现血色月牙的倒影。

电子钟跳转到00:00的瞬间，江夜的电瓶车撞碎了「时隙斋」的玻璃橱窗。怀表零件和瓷器碎片在空中飞溅，青铜罗盘撞上他的胸口，发出沉闷的钟鸣。柜台后的女人抬手接住坠落的鎏金鸟笼，笼中机械知更鸟的瞳孔闪过血色光斑。

“第179位闯入者。“苏渺用银镊子夹起江夜制服上的冰晶，“带着黑月诅咒的味道。“

江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保温箱里渗出的粉色液体正在腐蚀地板。黑色快递盒自动弹开，玫瑰盐颗粒悬浮成星云状，包裹着枚破碎的怀表机芯。机械齿轮突然疯狂旋转，划破他的指尖。

血珠滴在青铜罗盘中央。

罗盘二十八宿刻度同时发光，指针在“鬼宿“与“井宿“间剧烈震颤。苏渺猛然扯开江夜衣领，看到他锁骨下方浮现的衔尾蛇纹路：“你吃过实验室的糖丸？“

“什么糖...“江夜的声音戛然而止。记忆深处涌出白色药片的苦味，穿着防护服的女人将橙黄色药丸塞进他嘴里。这个画面撕开了意识屏障，更多记忆碎片倾泻而出：布满抓痕的金属舱、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婴儿、还有手术刀划开额头的冰冷触感。

苏渺将染血的罗盘按在他心口。青铜纹路刺破皮肤，游进血管形成发光的经络图：“这是你第七次来我店里，但只有这次带了玫瑰盐。“

古董店突然剧烈摇晃，博古架上的唐三彩马扬起前蹄。江夜看到自己的影子被钉在墙上，正被无数青铜锁链缠绕。苏渺扯断腕间红绳，108颗珊瑚珠落地成阵，困住从快递盒里爬出的银色沙粒。

“看沙漏！“她厉喝。

悬浮的沙粒组成倒计时器：03:00。当第一粒银沙坠落，柜台的紫砂壶突然爬满尸斑，茶汤里浮出半张腐烂的人脸。江夜认出是第七次轮回里被融化的男人。

“他在所有时间线追猎你。“苏渺抽出唐刀斩断茶汤中的鬼手，“玫瑰盐不是调味料，是封印记忆熵增的...“

爆炸声截断话语。顾临渊撞开地下室暗门跌进来，防护服上沾满荧蓝色黏液。他怀里的胶片盒正在渗血，放映机自动运转，投出令所有人窒息的画面——

1993年4月16日的实验室，江夜正被绑在手术台上。戴着防毒面具的研究员切开他的颅骨，往脑沟壑里植入血色月牙状芯片。

“这是...我？“江夜触碰后颈，指尖传来芯片的凸起感。记忆如潮水退去，沙滩上露出森白骸骨。

苏渺的罗盘突然刺进顾临渊肩膀：“你带了不该带的东西。“胶片里的手术刀穿透银幕，在现实世界划开空间裂缝。无数只婴儿的手从裂缝伸出，抓着把沾满脑组织的骨锯。

沙漏计时器跳到02:17。

林镜知踹开古董店大门时，解剖刀正钉住一只爬向江夜的银沙怪物。她左眼的量子监测器疯狂闪烁：“全市停尸房53具尸体同时消失了。“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街道传来黏腻的爬行声。透过破碎的橱窗，众人看到本该在冰柜里的尸体们正列队前行。他们太阳穴的衔尾蛇符号组成血色箭头，齐齐指向江夜。

“容器...归位...“

尸群发出电子合成般的嘶吼。最前排的老者突然爆开，肋骨化作牢笼罩向江夜。苏渺挥刀斩断骨刺，刀身却开始生长尸斑：“这些是谢敛的时空诱饵！“

顾临渊扯开领带露出颈间项圈，按下按钮的瞬间，古董店所有钟表倒转。尸群动作变得卡顿，但林镜知突然闷哼——她左眼监测器的数值正在突破临界点。

“不能强行暂停时间！“她拔出监测器摔在地上，电子元件里爬出银沙组成的寄生虫，“它们在吃我的视觉神经！“

沙漏跳到01:45。

江夜抓住正在结晶化的右手，发现玫瑰盐在掌心融化成血色符号。他本能地按在青铜罗盘上，古董店地砖突然翻转，露出通往地下的螺旋阶梯。

“时隙甬道！“苏渺瞳孔收缩，“你果然来过这里。“

尸群撞碎珊瑚阵的刹那，众人跌入甬道。江夜在坠落中看到墙壁刻满自己的名字，最早的字迹来自1947年。最底层的暗室里，七具青铜棺椁摆成北斗七星阵，每具都嵌着他的照片。

“欢迎回家，179号。“

棺椁同时开启，七个不同年龄的江夜缓缓坐起。他们脖颈都有手术缝合线，最年幼的那个举起玩具枪，射出的却是谢敛年轻时的记忆碎片——

穿着白大褂的谢敛跪在培养舱前，怀里抱着面目模糊的女尸。他割开动脉将血注入操控台，实验室开始下沉。血色月牙从女尸腹部浮现，吞噬了整座城市的光。

“原来黑月事件是...“顾临渊的镜片映出疯狂的数据流，他的镜中倒影突然自行开口：“是爱情。“

沙漏跳到00:31。

林镜知突然将解剖刀刺进棺椁间的空气，刀尖传来血肉触感。隐形状态的第178号实验体显形，手中握着与江夜相同的染血裁纸刀。双胞胎般的两人刀锋相撞，火花点燃了墙上的鲸油灯。

“杀了我你就能多活七天。“178号露出和苏渺相同的珊瑚手链，“上次轮回你也是这样承诺的。“

江夜的头颅突然剧痛，记忆里浮现出自己将刀刺入对方心脏的画面。那些消失的母爱记忆，原来都储存在杀戮同胞的瞬间。

“小心！“

苏渺的刀锋挡住178号的致命一击，唐刀却应声而断。断裂处涌出银沙，在空中拼出谢敛的脸：“培养皿终于开始发酵了。“

沙漏归零的瞬间，古董店在地表坍塌。众人随着青铜棺椁坠入虚空，江夜在失重中抓住苏渺的手腕。她的虎口正在渗血，血液在虚空画出莫比乌斯环。

“记住，恐惧是灵魂的褶皱...“

黑暗吞没最后的声音。江夜在警笛声中睁开眼，手机显示23:57。订单备注变成：“玫瑰盐要撒在伤口上。“

保温箱里，黑色快递盒正在哼唱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