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开,等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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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许家老太爷去世后,许家大办了葬礼。襄阳城里,不管是有地位的,还是没有地位的,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有钱的,要不就是亲自来瞻仰了老爷子仪容,要不就是派家里得力的管家来悼念。只除了襄阳城最大的茶商,俞诚,俞老板。

许老爷子的棺椁在许府前院停灵七日,在第八日的清晨,出殡了。

七八月的天气,明明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却在老爷子出殡这天,下起了雨。这雨也不大,丝丝密密,打在人的脸上却格外的疼。

许家三位老爷心里都以为,是他们痛失父亲才觉得天气寒冷,其实襄阳城里的所有人,都觉得这雨下的蹊跷。

丧葬队伍吹吹打打的,一路送到城外,一处风水极佳的地方。要问为什么说风水极佳,这地方依山傍水,一眼望出去,还能看到整个襄阳城,抬头也没有树冠遮挡,一眼就能看到头顶的天。许安盯着父亲渐渐下沉的棺木,想起几日前,俞诚叫人给他捎的话。

原话是:许大哥,姐姐说城外十里外有个小山坡,坡上有片空地,前有河,后有山,风景极好,可以找道士算一算。

许安当时还有些不信,马上喊了二弟三弟去找了襄阳最有名的道士,也没说俞诚捎的口信,只说帮忙算个风水宝地。道士算了大半天,只说城外十里有个山坡,坡上一空地正是风水极佳的墓穴。

许安听到道士的话,如遭雷劈。起初在父亲床前听父亲喊俞欢俞姑娘时的一幕又爬上脑海。那时候的他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不信,哪里有人可以长生不老。他后面又安慰自己,也许是俞诚把之前俞长欢的事情告知过俞欢,俞欢为了哄老爷子,只说自己是俞长欢。

直到道士一番话,就像是一记闷棍,敲得他脑仁生疼。那时,他才真正的确定,爹死前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人,是真的长生不死!直到此刻,许安才隐约明白父亲当时只留了他和俞欢的意思。父亲在隐晦的告诉他,主要许家在一天,就都只能是俞长欢的下属,许家的一切,也是为了俞长欢。

因为没有俞长欢古道上救了父亲一命,那么许家就没有入襄阳的那天;如若不是俞长欢告诉父亲找到金国商贩,他们许家就不会有发展成商会的第一桶金。许家所有的荣耀,都应该是俞长欢的。

襄阳城最中心有座六层的塔楼,这个塔楼是三十几年前,俞老板在城中建的,在城门外就能看到。真真是襄阳城最显眼的地标建筑。塔楼的一楼有两个门,一个门是正门,另一个门是黑色门,门上画着一朵硕大的山茶花。一楼到五楼摆的都是茶叶,略有不同的就是,每一层的茶叶是卖给不同的人的,楼层越高,茶叶越好,茶越贵,除了六楼没人上去过。有些去过五楼的人曾预测,六楼卖的茶也许喝了之后能延年益寿,所以至今没有流出谁去过六楼的传闻。

坐在六楼的俞长欢一直望着窗外绵绵的细雨,她眉目阴沉,雨像她的心情一样,凄凉冰冷。

楼下那扇山茶花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俞长欢手边的小炉上的水也恰好沸腾了起来。俞长欢抬手,提起水壶,将水倒在茶碗里,盖上碗盖儿,又晃了晃,漏出一个口子,将洗茶的水倒在一旁。又往茶碗里倒了水之后,手指在桌上“咚,咚,咚”敲了三下。

“竹里延清友,迎风坐夕阳。俞小姐,我以为前几天是你我最后一面了。”

俞长欢看着眼前的人,这人已然变成了他们初见是的模样。

“许伯,请坐。”

来人就是今日下葬的许川,今日也是他的头七。头七,魂灵会重回人间,与家人见最后一面。俞长欢,冥冥之中觉得,今天会有人打开那扇画着山茶花的门,找她坐一坐。

没错,这栋楼,起初确实是俞诚做生意建的。可就在建造的时候,俞长欢看到了未来,也就是今天,她会和许川在这栋楼的六楼见面。她在之前绘制的图纸上加了第六层。也是她,开了那扇山茶花的门。那扇门,自画上山茶花后,就消失了,也从没有人推开过。五十年来,这扇门,第一次打开。

许川坐在俞长欢对面,接过俞长欢递上来的茶。

面前的茶汤,香味浓郁,又伴有特殊的陈香,有些醇厚,茶汤色泽红亮,清澈透明,像极了面前这个女子,那日站在自己前面,抬手间,夺人性命。夺的是穷凶极恶之人的命,保护了他们这些朴实无华的平头百姓。

许川浅浅闻了闻,又抿了一口,口感绵甜,回味悠长。

“俞小姐,这茶是你自己做的吧。”

俞长欢一愣,“许伯怎知?”

品茶,也是品人。

“这茶,应当是四川藏茶。要经历采摘,烘焙,发酵,揉捻,晾晒,陈化才能有现在口齿留香,口感绵长的感觉。但我,从刚才那一杯中,却喝出了另一种味道,迷茫。”

俞长欢原本轻敲桌子的手,抖了抖。人都道人老成精,是真的。

“俞姑娘,不必迷茫。人,短暂的一生,总是忙忙碌碌的,有时候也会短暂迷茫,但最终都殊途同归,只为一个目标,活着。姑娘,你绵长的寿命中,我们都只是您生命中的沧海一粟,不必迷茫,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你一直都很好,是你不知道的好。也许在你眼里,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抬手,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改变了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命运。所以,你只需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做自己就好。

俞长欢呆愣,等到回过神时,只看到许川走下楼的身影。那身影又穿过山茶花的门,渐渐消失在绵绵细雨中。

俞长欢眼中犯出泪光,她隐约感觉到,这不会她第一个接待的喝茶人。她摸摸自己腕上的山茶花,花上那一丝与许川连接的线,凋零了,但又长出了三条。

子时,俞诚睁开眼,眼睛中又漏出厌烦。他打开门,看着站在院中,撑着红伞的女人。

“不是不叫你来了!你怎么还阴魂不散?”

孟婆冷淡道:“我本就是阴魂。”

俞诚:“你以为这是个笑话?”

孟婆点头。

俞诚:“可是只会让我更厌烦你。”

孟婆:“为何?”

俞诚:“这就是你给她的机缘?”

孟婆:“不好吗?长生不老,能见众生。”

俞诚眼神露出鄙夷和嫌弃,甚至有些咬牙切齿道:“你可知,她每送一次人,没请他们喝一次茶,就是在她心上撒一把盐?!”

孟婆:“这也是对她的磨砺!”

俞诚心道,去你的磨砺!他不再想和她说话,转身,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天空中飘下的彼岸花雨停顿了一下,孟婆悠悠道:“见过生死,见惯生死,才能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