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似曾相识
寅时三刻,那清脆的梆子声刚敲过,李昭阳就倚在缠枝牡丹纹凭栏上,凭栏上的牡丹纹路摸起来细腻而冰凉。
她远远望去,只见太子李盛泽跪在公主府门前洁白如玉的汉白玉阶上,那台阶在微弱的晨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他玄色蟒袍的广袖被湿漉漉的晨露浸得发乌,指尖刮蹭着那些被糯米胶浸透的澄心堂纸,发出沙沙的声响,每撕下一片就砸进铜盆,纸落入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化作灰烬。
“皇妹好大的手笔。”
李盛泽将最后一角残纸掷进火里,金丝掐成的护甲蹭过朱漆门柱,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连御书房用的澄心堂纸都敢讨要三十刀。公主如此大张旗鼓地讨要纸张,想来是另有谋划,想借此打击孤。”
李昭阳捻着断成两截的珊瑚钏,珊瑚钏触手温润,金丝缠绕的青丝在指间绷成琴弦,发出细微的颤音:“不及皇兄半分,毕竟...这三十刀澄心堂纸,不过是为了引出某些人的狐狸尾巴罢了。”
她忽而展颜一笑,赤金点翠的步摇穗子扫过李盛泽青筋暴起的手背,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能让父皇把批过的奏折扔进炭盆的,满朝也找不出第二个。”
铜盆里的火焰猛然窜高,呼呼作响,映得李盛泽眼底猩红一片。
他霍然起身,腰间玉珏撞在鎏金门环上裂成两半,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残雪混着纸灰扑簌簌落在他肩头,发出轻柔的簌簌声,倒像是给那身蟒袍添了层孝布。
待太子仪仗转过朱雀大街,喧闹声渐渐远去,街道上人群逐渐散去,只剩下空旷的街道和偶尔吹过的风声。
李昭阳心中的紧绷感也随之放松,她忽然扶着玲玲笑弯了腰,笑声在寂静的空气中传开。
她踢开脚边烧剩的铜盆,铜盆倒地发出哐当一声,看着满地灰烬被北风卷成旋涡,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仿佛看见三日前御书房里飘散的奏章残页,那些弹劾驸马通敌的折子,可不就是这么化成飞灰的么?
日影西斜时,公主府的琉璃瓦上凝了层薄霜,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清冷的光。
李昭阳绕过影壁正要回寝殿,忽听得西墙根传来窸窣响动,那声音细微却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此时,李昭阳心中还残留着与太子对峙后的余波,但听到这响动,她迅速将思绪从朝堂斗争中拉回府内事务。
她反手拔下金簪握在掌心,金簪的尖锐触感让她的手心微微刺痛,却见一丛枯黄藤萝突然簌簌乱颤,滚出个沾满草屑的玄衣侍卫。
“谢安鑫!”
玲玲提着羊角灯照过去,灯光在夜风中摇曳,“你又钻狗洞!”
那侍卫抬起沾着泥的脸,月光落在他左额狰狞的伤疤上,那伤疤看起来触目惊心,倒把另半张脸的俊秀衬得惊心动魄。
他歪头盯着李昭阳裙角的银线木槿花,忽然解开蹀躞带:“殿下要看伤?这伤,或许和宫廷里的某些秘密有关呢。”
“放肆!”
李昭阳的怒喝惊飞了檐上寒鸦,寒鸦的惊叫声划破夜空。
她偏过头去,余光却瞥见对方赤裸的脊背上蜿蜒着道陈年箭伤,暗红疤痕在月光下竟似朱雀展翅。
这伤痕...怎得与三年前秋狝时...
“还不滚去领二十板子!”
玲玲慌忙扯过披风罩住谢安鑫。
那傻子却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白森森的牙齿晃得李昭阳心口发紧,这没心没肺的笑靥,竟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叠起来。
“慢着。”
李昭阳用金簪挑起谢安鑫的下巴,“你是哪年进的公主府?”
这背后,说不定隐藏着宫廷中不为人知的势力纠葛。
北风忽然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远处传来三声云板响,声音沉闷而悠长。
玲玲搀着主子往暖阁走,没瞧见谢安鑫弯腰拾簪时,指尖在青砖地上划出的北斗七星痕。
更没发现西角楼顶掠过道黑影,朝着凤仪宫方向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暮色四合时分,彤云压得宫墙矮了三分,天空显得格外压抑。
李昭阳盯着博山炉里升起的青烟,青烟袅袅,带着淡淡的香气,总觉得谢安鑫转身时那个并指如剑的姿势,像极了当年在太学偷看到的...道门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