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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阴契
陈九川的舌尖抵着齿缝间的血腥味,数到第九声心跳时,预言碑上的血字开始蠕动。
那些字迹像蚯蚓般钻进石缝,碑面泛起水波状的纹路,映出个模糊的人影——青衫布鞋,背影佝偻,正蹲在碑前烧纸钱。
纸灰腾起的刹那,陈九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人后颈有三颗朱砂痣,与他失踪二十年的父亲陈玄礼一模一样。
“幻象?”他伸手触向碑面,指尖却穿透石壁,抓了满把冰凉的雾气。
雾气中有铃铛声由远及近,七十二枚青铜铃铛串成的镇魂幡破雾而出,幡尾扫过之处,血棺竟像遇见天敌般剧烈震颤。
陈九川的瞳孔猛地收缩——这镇魂幡的编织手法,分明是守墓人一脉的独门绝技“千机扣”,最后一任会这门手艺的,正是陈玄礼。
“九川啊……”
苍老的叹息贴着耳根炸响,陈九川霍然转身,引魂灯照出的却只有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在碑面上扭曲拉长,渐渐凝成个拄拐的老者,拐杖头镶着半块残玉,与他怀中那枚断口完全契合。
“漠北带回来的不是物件,是人魈。”影子的声音带着纸钱烧焦的沙哑,“当年三十六个守墓人进楼兰地宫,只我一人回来,不是运气好……”
碑面突然渗出黑血,淹没了后半句话。
陈九川抄起墨斗线扎破指尖,血珠弹向残影:“装神弄鬼!”
血珠穿过虚影溅在碑面,竟烧出个巴掌大的焦痕。
焦痕中缓缓浮出张黄裱纸,纸上用朱砂画着古怪的符咒——人首蛇身的怪物盘踞在骷髅山上,下方盖着方血印,印文是倒写的“陈”字。
“阴契。”陈九川的指腹擦过血印,纸面突然烫得惊人。
这是守墓人与厉鬼签订契约的密文,但眼前这张明显是倒契,本该约束鬼物的条款全部反写,倒像是……
“活人献祭。”他盯着符咒中蛇怪衔着的婴儿图腾,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啃噬声。
墓顶的二十八宿星图像被泼了浓硫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
陈九川甩出墨斗线缠住棺床,借力腾空的瞬间,一大块墓顶轰然坍塌,露出后面幽深的盗洞。
腐臭的尸水倾泻而下,他凌空翻身躲过,却见盗洞里垂下半截麻绳,绳头系着个眼熟的酒葫芦——是陈玄礼从不离身的那个。
葫芦嘴滴着黑血,在积水中汇成箭头,指向血棺底部。
陈九川的引魂灯扫过去,棺底裂缝中卡着枚青铜扳指,戒面阴刻着双头蛇图腾——与阴契上的怪物如出一辙。
“叮!”
扳指刚入手,主墓室四壁同时浮现血色符咒。
陈九川后撤半步,鞋跟碾到块硬物,低头竟是半片头盖骨,骨面上刻着生辰八字:甲子年七月十五子时。
他的生辰。
寒意顺着脊梁窜上天灵盖,陈九川突然明白血尸那句“灾殃”的含义。
二十年前陈玄礼赴漠北,根本不是去镇压什么古墓,而是为了……修改他命格中的死劫。
“轰隆!”
血棺毫无征兆地炸开,裹尸布碎片雪片般纷飞。
陈九川挥袖挡脸的刹那,瞥见棺底露出方青铜匣,匣面锁孔正是双头蛇形状。
他毫不犹豫地将扳指按进锁眼,“咔嗒”轻响中,匣内腾起青烟,烟雾凝成个穿中山装的男子,胸前的怀表链子缺了一环。
“少掌柜?”陈九川怔在原地。这分明是陈家祖宅照片里,民国时期经营义庄的曾祖父陈延年。
虚影抬手抚过不存在的怀表,声音像是老旧留声机:“甲子年七月十五,子时,开鬼门者……”
话音戛然而止,陈九川背后的预言碑突然龟裂,碑文疯狂重组:
子时献祭,可破死局。
墓室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陈先生!陈先生在吗?”
清脆的女声撞在墓壁上,激起层层回音。
陈九川闪电般合上青铜匣,转身时已经挡在碑前。
来的是个穿冲锋衣的年轻女人,马尾辫上别着枚八卦镜发卡,镜面映出她身后跟着的西装老头——那人手里端着罗盘,盘针正死死指着陈九川的心口。
“考古研究所特聘顾问,林晚。”女人亮出证件,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我们在监测到宋墓异常能量波动,需要……”
“滚出去。”陈九川的引魂灯骤然发亮,灯焰里浮出密密麻麻的镇魂咒,“三分钟内不离开墓区,生死自负。”
林晚身后的老头突然阴笑:“陈守墓人,你确定要赶走唯一能解阴契的人?”他撩开西装下摆,腰间别着把铜钱剑,剑穗上串着七颗刻符的獠牙——湘西赶尸人的镇煞牙。
陈九川的瞳孔微微收缩。
赶尸一脉与守墓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老头敢闯契约失效的古墓,必定有所倚仗。
“你知道阴契?”他不动声色地扣住墨斗线。
老头枯瘦的手指划过罗盘,盘面“咔”地弹起层暗格,露出张泛黄的婚书。
陈九川瞥见女方生辰八字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正是他的生辰,而男方姓名处写着:
鬼新郎李崇宁。
“甲子年七月十五,子时三刻。”老头浑浊的眼珠泛起死气,“陈家小子,你是阴契指定的新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