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烬吻痕
温泉池里漂浮着破碎的孔雀蓝轻纱。
沈昭昭盯着水面倒映的鎏金兽首,断裂的左臂垂在汉白玉池沿。萧烬的墨狐大氅浸透了血水,正沉在池底如同某种诡谲的水妖。两个时辰前,他将昏迷的她从密道抱回王府时,沿途洒落的血珠在雪地上开成红梅。
“喀嚓”
骨骼归位的脆响混着水声炸开,沈昭昭咬破的舌尖渗出血丝。萧烬湿透的中衣紧贴胸膛,那道横贯心口的疤痕随着呼吸起伏,像条蜇伏的赤蛇。
“当年刺进去三寸七分。”他忽然扣住她试图后缩的右腕,沾着药膏的手指划过自己伤疤,“用的是南诏乌金打造的鱼肠剑,淬了七步倒。”
药香突然变得辛辣,沈昭昭瞳孔微缩——他在敷的竟是苗疆续骨膏,此物需以人血为引。
水面泛起涟漪,萧烬撕开她残破的衣袖。夜明珠映着守宫砂,竟与池畔红梅石雕的色泽一模一样。沈昭昭想起密道里他提及裴淮之时的冷笑,忽然抬脚踹向他心口:“摄政王不如先解了牵机毒,再来操心别人的婚事?”
水花溅上穹顶描金的缠枝莲纹。萧烬擒住她脚踝猛地拉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贴:“沈姑娘不妨猜猜,当年你父亲将虎符一分为二时...”
他指尖抚过她肩胛处淡红的胎记,那里被烙铁烫出扭曲的疤痕:“可曾想过这朵红莲,会成为打开漠北军械库的钥匙?”
沈昭昭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三年前抄家那夜,母亲用滚烫的香炉盖住她肩头时凄厉的哭喊刺破耳膜:“昭昭,记住这疼!记住这红莲要染了仇人的血才能开!”
池水突然沸腾般翻涌。萧烬袖中窜出玄铁链缠住她腰身,将人狠狠抵在池壁:“看来裴淮之没告诉你,《河西布防图》烧毁时...”
他咬住她滴血的耳垂,字句混着血腥气灌进来:“飘出的灰烬里掺着漠北的磷粉。”
沈昭昭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她藏在指缝的毒针正要刺入他后颈,窗外突然传来破空声。十八支弩箭穿透茜纱,在水面钉出北斗七星的阵型——这是玄甲军最高级别的警示。
“真扫兴。”萧烬舔去她颈侧血珠,玄铁链应声而断。他起身时带起的水流卷走最后一片孔雀蓝轻纱,露出沈昭昭腰间狰狞的烙印:“子时三刻,我要在书房看到完整的《河西舆图》。否则...”
他拾起池畔染血的折扇,轻轻敲了敲她折断的左臂:“就把裴淮之的右手,挂在你的窗棂上。”
戌时的更鼓混着风雪叩响窗柩。沈昭昭盯着案上摊开的羊皮舆图,朱砂笔尖在玉门关位置洇出血色。青黛送来的密报说,三日前有批刻着沈氏印记的箭镞出现在黑市,而萧烬的玄甲军正在漠北集结。
“姑娘,药熬好了。”青黛捧着鎏金缠枝药盏进来,袖口沾着星点泥渍。沈昭昭嗅到熟悉的苦辛味——这是裴家独有的九转还魂汤。
瓷盏突然炸裂。沈昭昭捏着碎片抵住青黛咽喉:“你见了裴淮之。”
碎片上的釉彩映出侍女眼中的慌乱:“大理寺昨夜提审了当年沈府的马车夫,裴大人他...他在证词里加了东西。”
铜漏里的水珠砸在青砖上。沈昭昭想起密道中萧烬讥讽的笑,忽然将碎片狠狠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河西舆图》上的祁连山脉蜿蜒,与三年前父亲用朱砂勾勒的防线重合。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一声,书房门被狂风撞开。萧烬披着雪色狐裘倚在门边,指尖把玩着半枚虎符:“沈姑娘的舆图画得潦草,莫不是指望用裴家的假情报糊弄本王?”
沈昭昭笔尖未停,朱砂在居延海位置重重一点:“殿下不如先解释,玄甲军为何要收购漠北战马的蹄铁?“她突然掀开舆图下层,露出泛黄的《沈氏兵器谱》,“还是说您连我祖父设计的破军弩都仿造不出来?”
烛火骤然跳动。萧烬的玄铁护甲撞在紫檀木案上,震得砚台里鲜血翻涌。他掐住她下巴强迫抬头,眼中猩红如月圆夜的狼:“你以为裴淮之烧了布防图,就能保住漠北十二州?”
他拇指按上她唇瓣,将血渍抹成胭脂:“当年你父亲若不把真正的布防图纹在你背上,沈家或许能留个全尸。”
窗外惊雷炸响,沈昭昭耳边嗡鸣不止。她想起及笄那年,父亲突然请来苗疆纹师,说要在她背上刺幅祈福的莲华经。那三日三夜的刺痛,原是在皮肉间埋了座烽火台。
“难怪...”她突然笑出声,腕间银镯撞在案角迸出火星,“难怪当年东宫大火,殿下拼着被先帝责罚也要闯我闺阁。”
她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的红莲纹,看着萧烬瞳孔骤缩:“原来不是贪图美色,是要找这把火烧尽江山的钥匙啊。”
雪粒扑在窗纸上的声响忽然密集。萧烬的吻落下来时带着血腥气,咬破的舌尖将九转还魂汤渡进她喉咙。沈昭昭在眩晕中听见铠甲坠地的闷响,他滚烫的掌心贴着她后背的刺青:“当年你逃出狗洞时,可知接应的人为何迟迟未到?”
他撕开她腰间绷带,露出尚未愈合的烙印:“因为裴淮之在朱雀街的酒肆里,正给李崇山的义子斟酒。”
沈昭昭的毒针在此刻刺入他后颈。萧烬闷哼一声栽进她怀里,齿关仍死死咬住她肩头红莲。她摸到他怀中冰冷的虎符,却发现与自己那半枚竟能严丝合缝地拼合。
五更天的梆子惊醒檐下寒鸦。沈昭昭拖着萧烬浸入温泉池,看着他心口伤疤在热水中泛出诡谲的青紫。水面突然浮起细小的气泡,她瞳孔骤缩——这是牵机毒发的征兆。
“沈...昭昭...”萧烬在昏迷中攥紧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下似有活物游走,正是毒虫啃噬血脉的痕迹。
沈昭昭拔下金簪刺入他天池穴,看着黑血顺着簪头凤尾滴落。这是三年前刺杀失败后,她在诏狱跟老毒医学的救命招数。萧烬忽然睁眼,赤红的眸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为什么...不用毒?”
池畔烛火“噼啪”爆开灯花。沈昭昭将染毒的簪尖对准他咽喉:“殿下可听过苗疆的情人蛊?”她指尖拂过他心口伤疤,“中蛊者每逢月圆便需饮下爱人之血,否则...”
“否则就会经脉逆行,看着心上人化作血水。”萧烬接住她的话,染血的手指插入她发间,“沈姑娘想当我的药引,还是...”
他猛地将她按进水中,气息拂过她浸湿的睫毛:“我的共犯?”
水面下的世界光怪陆离。沈昭昭看着血色在两人衣袂间晕开,忽然想起那个改变一切的雪夜。彼时她蒙着面纱将匕首送进他胸膛,却在他眼底看到同样的血色月光。
窒息感袭来的瞬间,萧烬托着她后颈破水而出。他唇间含着她的白玉耳珰,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你输了。”
檐角铜铃在晨风中轻响,他舔去她眼睫上的水珠:“三年前在诏狱,你也是这般为我渡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