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试
路明非整个人呈大字瘫在天台上。他怔怔地盯着头顶的月亮，心中有波涛骇浪冲击。
他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掺杂着的近乎亘古般悠久的悲伤凝固了他的意识，却又在顷刻间如泡影般碎裂。
真奇怪。他心想。我怎么会有一个叫路鸣泽的弟弟。
不对。路鸣泽明明是一个会跟他抢电脑玩的、高160厘米宽160厘米的正方体小胖子......
那他是谁？
路明非有些呆滞地从地上爬起，走到天台边缘，城市中的灯火映入他的眼眸，星星点点，像是一片钢铁森林中的萤火虫。不远处，有条高架桥高耸入云。
他觉得自己在此刻仿佛走在云端，高高在上，君临天下却又孤家寡人。
高处总是那么冷。
夜风有点凉，惹得他鼻头发痒。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于是在此刻，那种奇怪的迷蒙感随着这个酣畅淋漓的喷嚏破碎。
有热流在心脏奔流向全身。
他是我弟弟。
路明非突然明悟。那些不甘、愤怒、仇恨......那些自梦中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情绪抽离，最后归于沉寂。
这种大起大落并没有让他原地飞升大彻大悟，反而滋生出那几乎要将整个世界焚烧殆尽的怒火。有泪水自他的眼角滑落，却又在瞬息间蒸发消弭。
龙血炽热沸腾！
在路明非看不见的眼眸中，他的瞳孔灿烈如金。
我将令他脱困。
醒来的君主对世界如此下令。
风云激荡，龙蛇起陆。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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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顶着两只硕大的熊猫眼走进了丽晶酒店。
昨天晚上跟着老唐学口语熬了个通宵，终于是让他从纯正的中式口音变成了......纯正西海岸口音。
老唐说他现在已经是登堂入室，如果后面每句话都能带上呐个结尾那便足以开宗立派，以后真去西海岸也能闯出一片天。
不过路明非不在乎这些，想及昨晚老唐这个生在美国长在美国自小蒙受资本主义熏陶的华裔竟能有如此古道热肠，能为一名素未谋面的普通网友实打实地教上七八个小时，路明非就恨不得与他当场拜为兄弟自此肝胆相照。
不过老唐跟他说他长这么大只看见了资本主义的丑恶，作为一个穷逼，资本主义的美好跟他沾不上一点边。他现在每天都是盼望着世界大同的真正降临......
路明非就吹逼说自己如果过了这学校的面试去了美国后就竞选总统，以后就让老唐当财政部长......
老唐笑着说他都当真了，等他来美国先带他坐坐灰狗巴士，再吃上一顿最正宗的热狗......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义气的人在。
路明非知道丽晶酒店，他对这酒店的印象都是从叔叔那里漏出来的只言片语。叔叔很喜欢坐在这里的大堂喝喝茶跟朋友们聊天，一直让服务员续水到酽茶变白开水，这样花费不高，还能让他有享受世界顶级服务的优越感。
所以他对这酒店的印象就是中年男人们的聚集地，就像是那种喝茶的小茶馆，凝结着他们半生的意气与不得志。
区别可能就是丽晶酒店更豪华、更奢侈。
不过推开门的一瞬间，这座富丽堂皇的金贵酒店还是闪瞎了他的狗眼。
真他妈的豪华！美国学校真他妈的有钱！
路明非一边痛斥资本主义的腐朽奢靡，一边跟着身穿黑丝腿长腰细的漂亮姐姐来到了被卡塞尔整个包下的行政层。
他看见了熟人们。
陈雯雯、苏晓樯、赵孟华、柳淼淼，都在。还有些是见过但叫不出名字来的，也是他那所学校出来的，也有些是从未见过的。
“路明非？”认识他的人都很惊讶，估计是没想到这个衰男孩也能出现在这里。
路明非冲着他们甩了甩手中信，咧嘴笑道，“这么巧，我也是来面试的。”
他顺位坐到最后一把椅子上，一边在表上填写信息一边眼光四处飞。
全是劲敌啊。路明非打量着自己的对手们。赵孟华的家教是个美国人，发音肯定不用怀疑；小天女更是壕的没边，初中就在美国住过一年；一向随性的陈雯雯也好好搭配了衣服，漂亮的就像是电视上那些英伦贵族子弟。
不过我路某人的正宗西海岸口音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服务员送上了茶点，牛角面包和一杯热奶，热气腾腾，这让饥肠辘辘的路明非很是欢喜。他吃着面包喝着热奶，所有人都安安静静，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
他想到了前天晚上的那场梦，想起那和自己堂弟同名，却似乎未曾谋面的弟弟，想起那些迷迷蒙蒙、却又刻骨铭心的记忆......
真奇怪。这种离奇地像是只能发生在志怪小说中的内容就这么发生在了他的身上，而他居然就这么平淡地接受了。
平淡到他觉得这不过是命中注定。
路明非将最后一口的牛角包和热奶塞进肚子里，填饱的肚子让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路明非，别出声，考官来了，就在里面。”陈雯雯捂着嘴，向着他轻声说道，指指里间的会议室。
“湿湿碎啦~”路明非无所谓地摆摆手，仰面倒在椅子背上，“总不至于因为点小事就把人给刷下去。”
陈雯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看着明媚的阳光碎在他的黑发上，看着他那近乎无赖的模样，突然觉得面前的男孩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的路明非从没出现过这种架势，他像一只畏畏缩缩的老鼠，总是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就算被拖在了阳光下，也会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照他们语文老师的话讲，路明非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可现在......
“路明非，你......”陈雯雯有些迟疑地开口，却被开门声打断。
里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明显是中国人的瘦高年轻男人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西装，修身合体，颇为雅致。看起来像是校服，可又太过精致了。
“柳淼淼到了么？”他发问。
钢琴小美女噌地一声就站了起来，有些颤抖却又响亮地答了一声，“到！”
“我是考官叶胜，请跟我来。”年轻人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两人进了会议室，剩下的十五个人扭头面面相觑，谁都没法掩饰脸上的紧张。
哦，除了路明非。
他正盯着面前的空杯子，琢磨自己上哪才能买到口感这么绵软柔滑的牛奶。
“喂，你们上网搜这个卡塞尔学院了吗？”赵孟华四处瞅了瞅，压低了声音，“我看了，有好多哈佛的教授都转去那里教书！”
“看了的。”陈雯雯有些忧虑，“可我都没有申请就收到面试通知了。”
“名校都是这样，”赵孟华倒是显得很淡定，“不在乎申请，只看素质的吧？”
“看素质？”苏晓樯没忍住，撇了两眼路明非，“只看素质能让这样的混进来？”
路明非回过神来，意识到苏晓樯正在嘲讽自己，于是他瞪着那双痴迷混沌的死鱼眼，直勾勾地打量着她。
直到苏晓樯被看的发了毛，他才收回视线，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你在狗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