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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夜访朱先生
“朱先生,县学教谕朱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顾方知脑海中浮现出相关记忆。
县学,是整个灵石县青年的公办学堂。
参加童试被录取者,准入县学学习,可参加更高一级科考,拿到进府学的资格。
除了想让孩子走武举路子的家庭之外,一般人家都会致力于将孩子送入县学。
习文练武,诵经讲道,就算不继续深造,也够在县里面混个小吏了。
而县学的主管,便是教谕。
顾方知和彭飞虎都上过县学,算是朱先生弟子。
只不过顾方知之后考上了专设的巡检司学堂,彭飞虎却是基本学业都没完成就辍学了。
“是啊!朱先生人挺好的,你去益州这几年,我没事都会去他那里坐坐,请教问题,他都很耐心教我。
“哎,只可惜当初不爱读书,一心想去武举,早早辍学回去,结果武举也没成,学业也没了,玛德我真是蠢猪!”
彭飞虎说起来不堪回首的往事,气得直拍大腿。
顾方知沉吟片刻,点头道:“朱先生作为县学教谕,官同八品县丞,受人尊崇,对蜀州官场信息的掌握远比我们要多,找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嗯,明日午间遣人打探一下县里情况,若方便,夜间我就潜入县学。”
......
灵石县,县学。
夜幕如墨,没有一丝星星点点的亮光。
天空沉沉黢黢,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张开了深渊大口。
“看天色,怕是要下大暴雨咯,也不知道秦公子在做什么?”
朱玉绮趴在窗前,双手托腮,怔怔出神。
屋内,八仙桌上灯火如豆。
一位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穿着朴素,正就着火光细细研读书卷,嘴唇翕动,轻声诵读。
他面色白净,下颌蓄着乌黑美髯,堪称仪表堂堂,正是县学教谕朱先生。
“玉绮啊,把窗户关一关,起风了。”
朱先生感受到灯火的摇曳晃动,对床边的女儿说道:“不早了,你也该回房休息了,这么大人还赖在爹爹房间,成何体统?”
朱玉绮顿时面露不悦:“您还知道女儿大了,那为何对我的终身大事就一点都不上心呢?”
朱先生放下书卷,静静注视着女儿,不由感慨:“是啊,玉绮已经双十年华了,我认识你娘亲的时候,她也正是你这个年纪。”
朱玉绮看着父亲脸上淡淡的怅惘,心中一软,别过头去,低声道:“娘亲如果还在,也肯定希望我觅得良人,过上幸福日子。”
朱先生面色微沉,道:“你这丫头,我还要如何说,那秦琅轩,不是你的良配。”
“怎就不是良配?爹爹,您对他究竟有何成见?”
朱玉绮脸皮涨红,音调也高了几分:“秦家武馆近几年在蜀州名声显赫,秦公子更是年轻的武道高手,今年的青年演武大会有望武举夺魁,前途无量......而且他,他还一表人才,斯文有礼,更是难得。”
“秦家武馆的威名怎么来的,我比你清楚。”
朱先生冷冷道:“秦琅轩是黑蛟帮少主曹凡的未来姐夫,并且和曹凡私交甚密。
“曹凡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和他能成为好朋友的人,表面再怎么斯文有礼,实质也不过是个衣冠禽兽,又怎配得上书香门第、君子千金?”
朱玉绮很想反驳说秦公子是出淤泥而不染之人,和曹凡只是逢场作戏,但情绪激动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先生识人之明,小子佩服。”
“什么人!”朱先生一惊,他也是习武之人,能悄无声息接近到门外而不被他发现,可见来人武功不低。
他第一时间将朱玉绮拉至身后护着,然后一掌熄灭屋内烛火,紧盯着门窗处,又道:“阁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朱玉绮在后面死死攥着爹爹衣角,不敢大口喘气,只想着若是秦公子在此,说不定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夜风徐徐,木门忽然吱呀呀打开。
在朱玉绮紧张的视线中,一道笔挺的身影矗立在夜色中,但是没有亮光,看不清其人相貌。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紫芒点亮夜幕层云。
虽然只有一刹,朱玉绮还是看清了来人:黑衣劲装,腰悬利刃,肩上围着连帽披风,兜帽下面是一张俊朗刚毅的脸庞。
她的心跳结结实实漏了半拍。
顾方知放下兜帽,抱拳一礼,然后解下披风和钢刀,丢在门外。
踏入屋内后,顾方知躬身长揖,行师徒礼,郑重道:
“学生顾学武,拜见恩师。被逼无奈,深夜造访,得罪之处,还望恩师恕罪。”
“小顾?”
朱先生微微诧异,他当然记得顾学武。
应该说,他担任县学教谕二十年来,凡是他教过的学生,都能记住名字。
“你,你不是被......?怎么敢来我这里,不怕我将你擒去官府么?”
朱先生有底气说这个话,他本就兼任县学武教头,是打通奇经六脉的通脉后期高手。
只不过高手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顾学武”实力非比往昔。
“因为先生是君子,君子行必有正。”
顾方知直起身,平静道:“学生来这里,只是有问题想请教先生。”
“好一个君子行必有正。”
朱先生赞了一句,沉默片刻,从容道:“玉绮,掌灯、看茶,为父要会客。”
朱玉绮一怔:“可他是通缉......”
话说一半,对上顾方知的视线,她立时闭嘴,照爹爹说的去做,依次掌灯、泡茶。
顺带将顾方知丢在门外的披风和钢刀都抱进屋内,朝外面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将房门合上。
灯火重燃。
朱先生与顾方知对坐,朱玉绮立在一旁侍奉倒茶,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向顾方知。
“我知道你的事情,你杀黑蛟帮李浪一事,事出有因,其情可悯,我甚至还要说一声‘杀得好’。所以有什么问题,你直说吧,不用顾虑太多。”
朱先生看着眼前恭敬有礼的青年男子,端起茶杯正想浅啜一口。
“承蒙先生看重,那学生就直说了。”
顾方知起身又行一礼,坐下便开门见山:
“第一个问题,我想扳倒黑蛟帮和秦家武馆,以及他们背后的官僚势力,请您帮我分析一下该怎么做?”
“嗯?你说什么?”
朱先生茶杯微颤,惊异地看了眼顾方知,没想到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开口就要给蜀州府翻个天。
要你直说,你还真说的这么直白啊?
听到秦家武馆时,朱玉绮的神色微异,不由得好奇这英武男子与秦家,尤其是与秦琅轩公子会有什么仇怨。
顾方知又重复了一遍,更为详细:“学生想扳倒黑蛟帮和秦家武馆,只是他们与蜀州府官场盘根错节,想求先生解惑,这蜀州府是否还有与他们为敌的势力?”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朱先生轻咳一声,放下茶杯,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问道:
“我可以给你分析,但首先你得告诉我,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能付出到什么程度?”
顾方知不假思索:“至死方休,但不白白送死。”
重活一世,他少了几分冲动,多了几分坚韧。
朱先生仔细打量着顾方知,只觉这男子越看越是相貌堂堂、气质不凡,终于点了点头,道:
“既如此,那我且为你分说一番:
“蜀州府辖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但总的来说,可分为官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