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贾琛之乱（三）
当天下午，贾琛家的院子里，就来了个穿绸缎、戴金玉的老妈子...
那人眼窝深、牙齿龅、高腮子帮，嘴角还长着颗豆大的痣。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吩咐随行小厮将东西放下后，那老妈子就拉着袁氏的手，坐在院子里聊了起来：
“哎呦！”
“我的好嫂子诶！”
“可叫夫人惦记坏喽！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说一句，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呐！”
“王夫人一听说那事儿，就让我来探望一番。所幸，琛哥儿无甚大碍...”
话音未落，便听帘子“啪”地一声，重重甩在门框上。贾琛似笑非笑地从屋里出来，冷声打断了对话：
“嘿！”
“这位妈妈！”
“话可不能这么讲！”
“那几个畜生当街行凶，把人当猪狗牛羊一样打，还要对我下死手。可不是一句‘大水冲了龙王庙’，就能了结的啊！”
闻言，那老妈子嘴角一抽，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忙又表情一转，摆出一副笑脸，柔声劝道：
“琛哥儿！”
“他们都已受了重罚。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再说，领头的那厮，不也被撕了么？！听说那血啊，溅满了半条街的幌子...”
“重罚”二字，她说得极重。而后半句话，却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仿佛死掉的那人，不过贱命一条，全然不值一提。
“好个重罚！”
“这些下人，平日里跟着自己主子，骄横跋扈惯了。动辄当街伤人，闹出人命。若一句‘重罚’便能了事，只怕我日后还要被打喽...”贾琛不屑道。
“琛哥儿，莫不是对这些不满意？”闻言，那老妈子脸色一沉，指着桌上的赔礼，冷声道。
“非也！”
“那薛家不亲自派人道歉，却叫你这荣国府的过来。想必，是没把我这远房子孙当一回事儿喽！”贾琛故作嗔怒道，试图再添一把火。
“琛哥儿！”
“此言差矣！”
“此事本就误会一场，你也没伤没病。夫人遣我过来，已是仁至义尽。难不成，你想叫那薛大爷过来赔不是？”那老妈子强忍怒气道。
“有何不可？！”贾琛冷哼道。
“你就少说两句！”
见二人剑拔弩张，袁氏忙将贾琛推开。转头又对那老妈子，尴尬一笑：
“这位妈妈！”
“那几人差点就伤了我儿性命！确不是区区一点银子，就能了结的！还劳烦回去转告薛大爷，若要给个说法，就请亲自过来！”
“嫂子！”
“您就莫要为难我了！老婆子我，终究只是个办事儿的！现在话已带到，事已办完。我也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说罢，那老妈子牙齿一咬，起身就走。临出院门，还回头冷声道：
“奉劝二位一句，若执意不给薛家面子，只怕大伙儿都下不来台！而且，外人还会到处说嘴。只道那贾家的远房，出了两个祖宗！”
送走众人后，袁氏忙锁好大门，冲进房间。拧着贾琛耳朵，厉声喝问：
“你这臭小子！刚才是发了什么疯？！”
“娘啊！”
“我只是想为咱谋点儿好处！他们送来的，不过些布匹绸缎、粮油米面...和区区五十两银子...像打发叫花子一样...不把此事闹大，真当咱孤儿寡母是好欺负的？！”贾琛故作不屑道。
但实际上，他这么做，更多是出于对薛蟠的深恶痛绝。那厮横行无忌，草菅人命，还特么打到自己头上，让贾琛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一天不把薛蟠料理停当，心里就一刻不会安宁...
“我自然明白你意思！但你就不怕，从此得罪了那‘呆霸王’？害得咱们日子过不下去？！”袁氏忐忑道。
“放心，我自有安排...”
贾琛淡淡答道。但转念一想，自己这老娘对外一向温温吞吞，但这回却出言力挺自己，真有些让人猝不及防。便笑道：
“既然觉着我做法不妥，您为何也要那薛蟠过来赔礼？”
“臭小子！”
“我可是你老娘！此事不论能不能成，娘也得为你讨个公道...”袁氏说着，踮起脚，猛拍了贾琛脑瓜子一下...
然而，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一早，宁国府就派了辆绸缎紫檀的华贵马车，来接贾琛。说是“话事人”贾珍有请。
但路过冯渊家门口时，却见一小队捕快分立两旁。贾琛顿感不妙，忙让车夫勒马。
随即，他隔着窗子问道：“几位大人！可是来逮人的？”
几名捕快见是宁国府的华贵车驾，便恭恭敬敬地拱手答道：
“正是！”
“这家姓冯的小子，乃是命案真凶。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将之抓去受审。”
“敢问是什么案子？我听闻，此人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怎会有气力杀人？”贾琛试探道。
“听说是将薛家家仆，张三的脑袋，硬生生扯了下来...”一名捕快凑上前来，在脖子上比划道。
不过，还没说完，他就被另一人拦住。摇头示意莫再言语。
就在这时，冯渊被两名捕押出房间。身上和脸上，带着好几处新鲜的伤口。
满身的殷红，把衣服都染透了。让他原本没多少血色的脸，变得一片惨白。
因腿伤未愈，还没法儿走路。捕快们便一手反扣冯渊腕子，一手按住其肩膀，将他整个人架在半空。
那柔弱的双肩，就这样承受了整个身体的重量。疼得冯渊五官扭曲成一团，嘴巴不停哆嗦，发出颤颤巍巍的低吟。
一旁须发灰白的老仆，额头不停渗血。仍旧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在场的捕快，不要将冯渊带走。却无一人理会。
冯渊身后一名捕快，还提着个蓝色的粗布包裹。足球大小，圆圆滚滚，不停渗出浓痰状的黄绿液体，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恶臭。
分明就是那死者张三的脑袋...
没曾想，冯渊处理尸体的方式，就是埋在自家后院！
此刻的贾琛，只恨自己没有看清那家伙“猪队友”的本质。真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大逼兜...
为免冯渊看到自己，又胡乱言语，惹出什么乱子，贾琛忙放下帘子，催促车夫赶路。心里，却琢磨起营救的法子来。
毕竟，那家伙再不济，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与此同时，他对薛蟠的杀意，又多了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