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灯如沸
地窖阴潮的霉味被丹火灼成焦苦，陆悬衡右臂刺青在幽暗中明灭如烛。九襄踹开半塌的青铜棺椁，丹蔻指甲戳向老朝奉鼻尖：“老头！你那破锅煮的泔水连阴兵都嫌馊，还吹什么赊刀人秘方？“
小蛮獠牙撕咬着菌丝缠绕的星纹钢甲，兽爪拍碎最后半具兵俑头颅。腐肉里钻出的青铜齿轮滚到老朝奉脚边，被他抬脚碾成齑粉：“急什么？当年老子在堕星渊宰狰兽炼油的时候，你爹还没学会撒尿和泥呢！“他弯腰从瓦砾堆里扒拉出半截铁锅，锅底赫然嵌着枚星砂熔炼的八卦镜。
“炼油？“九襄突然揪住小蛮后颈提溜起来，“狰兽能榨几两油？这蠢货的奶都比它强！“小蛮炸毛咆哮，一爪挠断她袖口银线：“老子是公的！“
陆悬衡屈指轻弹镜面，前世记忆如针尖刺入识海。归墟海眼的惊涛中，守灯人同袍将狰兽尸骸投入熔炉，青烟裹着精魄凝成金液，一滴滴坠入青铜灯盏。“不是榨油......“他摩挲逆鳞处渗出的金血，“是抽魂。“
老朝奉浑浊的独眼骤然精亮，铁勺敲得锅沿火星四溅：“三百头狰兽才炼出半盏命灯油！你们当是挤羊奶呢？“蒸汽从裂缝腾起，混着面汤的腥气在虚空凝成狰兽虚影。那虚影獠牙间滴落的不是黑血，而是星砂般璀璨的精魄残渣，落地竟蚀出蛛网状焦痕。
九襄的丹炉盖“当啷“砸在八卦镜上：“抽魂？难怪钦天监的狗腿子追着咱们咬！“她突然拽过陆悬衡衣袖，指尖戳向刺青边缘新生的鳞片纹路，“你这纹身吃荤还是吃素？别哪天把老娘当灯油吸了！“
“吃你？“小蛮鼻尖喷出嗤笑的火星，“你这凶婆娘的血比醉龙草还毒！“
九襄作势就要将丹炉盖砸向小蛮，这时老朝奉突然掀翻铁锅，糊面泼上布满抓痕的石壁。菌丝遇面汤“滋滋“蜷缩，露出底下暗红的狰兽血符——那竟是幅古老的炼魄阵图，阵眼处凹陷的纹路正与陆悬衡逆鳞形状吻合。“瞧见没？“他烟杆重重戳向阵图中咆哮的兽首，“当年守灯人结北斗杀阵，算盘珠嵌进狰兽铁下巴，翡翠珠崩飞如星......“铁勺舀起一汪面汤甩向虚空，汤水竟在半空凝成青年时代的自己——赤膊抡起玄铁算盘，翡翠珠穿透狰兽眉心剜出精魄，金红流光如蜜蜡封入琉璃瓶。
陆悬衡右臂刺青骤然发烫，逆鳞金血顺锅沿淌入汤中。狰兽虚影仰天咆哮，化作青烟钻入他袖口，鳞片纹路瞬间蔓延至肩胛。九襄的银针疾刺他曲池穴：“纹身佬！这老头的幻术面你也敢喝？“
针尖触及皮肤的刹那，蒸汽中浮现更血腥的画面。少年守灯人玄甲染血，以骨为钉将烛龙镇入归墟，右臂刺青正是用龙尸逆鳞剥下的星砂混合狰兽精魄所绘。陆悬衡闷哼一声，眼前景象与炼魄阵图重叠——那些被菌丝覆盖的纹路，分明是缩小版的烛龙封印阵。
“货不离柜......“老朝奉的破锣嗓子震醒众人。他踹开摇摇欲坠的木梯，铁锅倒扣头顶当盔甲：“亥时三刻要到了，再磨蹭都得给阴兵当灯油！“
井壁青苔突然渗出金红液体，遇空气凝成微型烛龙形状。九襄指尖沾了滴“血珠“，丹蔻指甲瞬间焦黑：“老头！这井在漏命灯油！“
“漏？“老朝奉独眼倒映幽光，“是三百狰兽的怨气在反噬！“他烟杆敲碎壁上一处凸起，青砖轰然塌陷，露出封存其中的琉璃盏——盏内金液早已干涸，盏底却黏着星砂凝成的兽瞳，正随陆悬衡的呼吸明灭鼓动。
陆悬衡突然攥紧逆鳞，前世记忆如决堤洪水。他看见自己立于星砂熔炉前，同袍将狰兽精魄倒入青铜灯盏。灯油沸腾时腾起的青烟中，钦天监首座正割开自己手腕，将烛龙血混入精魄......
“原来如此。“他指尖抚过琉璃盏的裂痕，“灯油需混着守灯人血脉——“
话音未落，井底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青铜棺椁虚影裹挟黑雾冲天而起，棺盖缝隙探出的溃烂手掌，正握着半盏破碎的青铜命灯！精魄洪流从裂缝喷涌，竟在空中凝成走马灯——三百狰兽在北斗阵中哀嚎，精魄被星砂锁链拖入熔炉，炼出的金液却渗入地脉，滋养出满壁血色槐花。
九襄的紫发在精魄风暴中狂舞：“老头！这就是你说的'正经法子'？“她甩出三枚赤丸炸向洪流，爆炸的气浪中浮现更恐怖的画面——被抽干精魄的狰兽尸骸竟自行拼合，铁下巴咬住守灯人咽喉，直到星砂刺入兽瞳才轰然倒地。
老朝奉抡圆铁锅扣住棺椁，面汤与命灯油交融沸腾：“正经？这法子哪分什么正经不正经！“八卦镜碎片如星雨迸溅，映出他年轻时的剪影——翡翠算盘珠穿透狰兽心脏时，眼角分明坠着泪。
陆悬衡右臂刺青突然暴长，逆鳞如刃割裂精魄洪流。金红液体倒灌入体的刹那，井壁狰兽抓痕同时暴亮，在他识海中烧出血色星图——天垣洲地脉深处，无数妖兽尸骸正如薪柴堆积，龙形火焰顺着地脉烧向归墟。
“货不离柜！“老朝奉的咆哮震碎幻象。铁锅残片掷向井口引发爆炸，气浪将众人掀出枯井。陆悬衡在碎石雨中翻身落地，逆鳞处赫然烙着狰兽血符，与翡翠扳指上的星图拼出新卦：
荧惑守心，星陨龙醒。
井口的月光被硝烟割裂成碎片，陆悬衡踉跄着扶住院墙。逆鳞处的狰兽血符仍在发烫，金红纹路顺着肩胛爬上脖颈，将他的侧脸映得如同鬼魅。九襄的银针突然刺入他曲池穴，丹液顺着经脉游走，暂时压制住暴动的刺青。
“纹身佬，再乱吞精魄，老娘就把你钉成筛子！“她指尖燃起幽蓝丹火，火舌舔舐着血符边缘，“这玩意比醉龙草还烈，你当是喝甜汤呢？“
小蛮叼着半截青铜齿轮踱过来，兽爪在地面划出火星：“狰兽怨气腌了三百年，臭得能熏死乌眼青。“它突然甩头将齿轮砸向老朝奉，“老头！你当年炼油的时候，就没闻见尸臭味？“
老朝奉正蹲在瓦砾堆里扒拉算盘残珠，闻言猛啐一口：“炼油讲究火候！当年老子在堕星渊——“
“火候？“九襄冷笑着一脚踹翻半截青铜棺椁，腐肉里钻出的菌丝缠上她靴底，“火候就是让三百头狰兽的怨灵堵在井口？“她甩出丹炉盖碾碎菌丝，炉灰在空中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与壁上的炼魄阵图遥相呼应。
陆悬衡突然屈指叩响八卦镜。镜面震颤着浮起星砂，凝成缩小版的归墟海眼。他看见自己前世的倒影正在漩涡中沉浮，右臂刺青化作锁链捆住烛龙逆鳞，同袍的魂魄却如萤火被吸入青铜灯盏。
“不是抽魂......“他指尖抚过镜中灯盏的裂痕，“是换命。“
井底突然传来铁链拖拽声，比先前更加沉重。小蛮炸毛跃上残垣，兽瞳映出骇人景象——无数青铜齿轮从地脉裂缝涌出，彼此咬合拼成狰兽轮廓。铁下巴开合间火星四溅，喉管里嵌着的正是那盏破碎命灯。
“货不离柜！“老朝奉暴喝一声，铁锅残片如飞镖激射。齿轮狰兽挥爪格挡，金属撞击声震得众人耳膜生疼。九襄趁机甩出三枚“千日醉“丹丸，却在触及铁皮的瞬间被星砂熔成青烟。
“用这个！“陆悬衡突然扯开衣襟，逆鳞处的金血顺着指尖滴落。血珠触及丹火的刹那，化作烛龙虚影撞向狰兽胸腔。精魄洪流从裂缝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三百狰兽怨灵的走马灯——它们被北斗阵困于炼魄阵中，獠牙咬断锁链的瞬间又被星砂刺穿心脏。
九襄的紫发在气浪中狂舞：“老头！你的良心喂狗了？“她十指翻飞结印，丹炉倒悬喷出醉龙草灰。灰烬裹挟着兽血凝成镇魂符，却在对阵星砂时节节败退。
老朝奉独眼赤红，翡翠算盘珠突然从袖中激射。珠子穿透齿轮狰兽的铁下巴，嵌进命灯裂缝的刹那，三百怨灵的哀嚎汇成实质音浪。陆悬衡右臂刺青应声暴长，龙鳞逆张如刃割开音波，前世记忆如利剑刺入识海——
少年守灯人跪在炼魄阵中央，星砂锁链穿透同袍的琵琶骨。钦天监首座的声音自云端传来：“以汝身为灯台，以汝血为灯油......“阵图忽地逆转，同袍的魂魄化作金液注入他右臂，刺青每多一道纹路，便有一具狰兽尸骸灰飞烟灭。
“原来如此......“陆悬衡突然轻笑，金血顺指尖滴入八卦镜。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归墟幻影，而是地窖石壁上隐藏的狰兽抓痕——那些看似凌乱的痕迹，实则是缩小版的北斗阵图。
“九襄！震位三寸！“他暴喝一声，烛龙虚影随指令撞向石壁。裂纹蔓延的瞬间，三百道精魄自地脉喷涌，凝成翡翠算盘珠的模样。老朝奉浑浊的独眼骤然精亮，年轻时操纵算盘剜取精魄的手法重现——珠落如星雨，每颗翡翠珠都精准穿透齿轮狰兽的关节缝隙。
“给老子——碎！“铁勺重重敲在锅沿，声波震碎命灯残片。齿轮狰兽轰然坍塌，怨灵走马灯化作金粉飘散。井底裂缝渗出汩汩清泉，竟将满壁血色槐花涤成雪白。
小蛮突然蹿到陆悬衡肩头，兽爪拍向他逆鳞：“纹身佬，你的血......“金红纹路不知何时已褪回右臂，鳞片间隙却多了细密的北斗星纹。九襄的银针贴着他脖颈划过：“下次再乱来，这针扎的就不是穴位了。“
老朝奉蹲在泉眼旁舀水煮面，葱花在汤面拼出新卦象：“大凶，宜吃面“他独眼倒映着陆悬衡的刺青，年轻时剜取精魄的翡翠算盘珠，此刻正在泉水中泛着血光。
井口铜铃无风自动，最后一缕怨气消散在月光里。陆悬衡摩挲着逆鳞处的星纹，终于看清卦象全貌——荧惑守心，星陨龙醒。而龙目所指，正是天垣洲最黑暗的命灯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