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傀噬魂
枯井沿上的青苔簌簌剥落，腐肉腥气混着槐花糜烂的甜腻，在当铺后院炸开一团浊雾。陆悬衡右臂刺青逆鳞处突突跳动，似有滚烫铁水在血脉里奔涌。他指尖尚未触到井沿，那覆满绿霉的手已闪电般扣住他腕骨——触感如蛇蜕裹着冰碴，寒意顺着经脉直窜天灵。
“陆小子！“老朝奉的破锣嗓子劈开浓雾，擀面杖裹着面汤腥气横扫而来，“这手摸过茅坑都比你有福气！“杖风过处，井中传来铁链拖地的刺耳锐响，陆悬衡借势后撤，腕上赫然烙着五道青灰指印，皮下血丝蛛网般蔓延。
九襄丹炉盖“咣当“砸在井口，炉灰混着酒气喷涌：“老头，你煮面泼人，我炼丹封鬼，倒是般配！“她指尖弹出一粒赤丸，落地炸开紫烟，井中顿时传出兽类哀嚎。小蛮獠牙撕开雾瘴跃入，叼住那手腕猛甩，半截溃烂身躯“咚“地撞上院墙，腐肉里钻出的菌丝竟织成锁子甲纹路。
“玉傀引路，阴兵抬棺......“老朝奉烟杆敲在井栏，铜锅面汤泼向菌丝，蒸腾白雾里浮出星斗轨迹，“这井通的是西郊地脉，张瘸子的棺材板怕是压不住了。“
陆悬衡右臂刺青灼如烙铁，青金流光顺逆鳞游走，在皮肉下游出烛龙吞尾图腾。他忽地攥紧昨日收的带血玉佩——玉髓深处血丝如活蚯蚓蠕动，与井中菌丝脉络共鸣。九襄瞥见玉纹，丹蔻指甲戳向他额角：“这破玉佩比算盘邪门，趁早熔了打耳坠！“
“耳坠？“陆悬衡低笑，玉佩迎月高举。血丝遇月光暴涨，凝成红线缠住井中锁链，“叮铃“脆响中，青铜棺椁虚影自井底浮出，棺盖狰兽血符与玉佩裂纹严丝合缝。他屈指弹玉，清越嗡鸣惊得博古架断剑出鞘三寸，寒光割裂菌甲，腐尸胸腔裸露的青铜心臟“咔嗒“转动，射出七枚淬毒骨钉！
老朝奉铁锅旋如盾牌，“叮叮“脆响中面汤四溅。九襄旋身掷炉，丹火裹着醉龙草香炸开，毒钉遇火化作青烟，凝成戴枷阴差虚影。“赊刀人的面，判官的钉，倒是绝配。“陆悬衡玉佩贴腕一滑，血线骤然收紧。刺青龙瞳怒张，青金火流顺红线倒灌入井，青铜棺影轰然剧震。
“砰！“
井水喷涌如墨龙，棺盖被巨力掀飞。卖花娘溃烂的尸身端坐棺中，枯发间槐花重绽，耳后锁链印泛起幽蓝。她怀中抱着的翡翠扳指忽明忽暗，映出陆悬衡前世记忆残片——血色苍穹下，烛龙逆鳞为碑，守灯人以骨为钉，将龙首镇入归墟海眼......
“小心因果！“老朝奉算盘珠崩飞如星，嵌住扳指血光。陆悬衡却似魇住，玉佩血丝钻入逆鳞，右臂鳞纹浮凸如活物。九襄银针疾刺他风府穴，针尖触及皮肤竟熔成铁水：“这刺青成精了？！“
幻象如潮吞没神智。
陆悬衡看见自己披玄甲踏星砂，掌心命灯灼穿归墟迷雾。烛龙断角插在肩头，龙血顺战袍滴落，蚀得礁石“滋滋“冒烟。海眼深处传来枷锁崩裂声，守灯人同袍的嘶吼混在浪涌中：“以灯为引，以血为契......“
“陆悬衡！“九襄的怒喝刺破幻境。他猛然惊醒，见自己五指已插入腐尸心臟，青铜齿轮绞着菌丝，在掌心刻出血色星图。玉佩“咔嚓“裂开细纹，血丝凝成小蛇钻入井底。小蛮獠牙咬住他后领猛拽，井中突然伸出数十双溃烂手臂，指甲缝里的槐花瓣簌簌如雨。
“阴兵借道，活人退散——“沙哑长吟自井底传来。卖花娘尸身浮空而起，翡翠扳指血纹大盛，当铺后院青砖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森森白骨铺就的引魂路。老朝奉的面锅“当啷“坠地，算盘珠排成北斗死局：“这疯婆娘把九渊当铺当阴间驿站了！“
九襄丹炉倒扣，酒液泼向白骨路。醉龙草燃起幽蓝鬼火，阴兵手臂触火即焚，焦臭中混开槐蜜异香。她反手揪住陆悬衡衣领：“再发癔症，老娘把你塞丹炉炼成灯油！“话音未落，井中阴风骤起，翡翠扳指血光凝成鬼轿，十六具无头尸抬轿跃出，颈腔喷出的黑血在空中绘出“亥时三刻“。
陆悬衡右臂刺青滚烫欲燃，幻象残片与眼前鬼轿重叠。他忽地想起守灯人骨钉刺入烛龙逆鳞时，归墟海眼腾起的血雾中，亦有同样制式的青铜鬼轿——轿帘绣的“監“字纹，与钦天监玉佩如出一辙。
“原来阴司也归钦天监管......“他嗤笑，指尖银针蘸取掌心星图血，弹入命灯火芯。火苗“轰“地化作烛龙虚影，龙尾扫向鬼轿。九襄趁机撒出“千日醉“丹粉，醉意混着龙威，竟让无头尸舞起滑稽的秧歌步。
“砰！“
鬼轿炸裂，翡翠扳指跌落。陆悬衡俯身欲拾，扳指内忽射出血线缠住玉佩。前世记忆如洪冲破封印——
归墟血浪拍击断崖，少年守灯人跪在烛龙尸身旁。龙心血浸透青铜灯盏，同袍将星砂洒在他右臂：“以汝身为灯台，以龙魂为灯芯......陆氏一脉，永镇幽冥。“
右臂鳞片骤然倒竖，刺青游出皮肤，在半空凝成烛龙残影。龙吟震得井壁崩塌，卖花娘尸身化作飞灰，翡翠扳指“咔“地嵌进玉佩裂纹。九襄被气浪掀翻，发间丹炉盖“当啷“砸中老朝奉汤勺：“死纹身的！放龙不会先说一声？！“
“闭嘴！“陆悬衡低喝，瞳仁泛起龙类竖线。玉佩血纹汇入刺青，前世今生的因果线在识海绞成乱麻。他看见钦天监首座立于烛龙尸骸上，指尖星砂勾勒的，正是卖花娘耳后锁魂印......
井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小蛮突然炸毛厉啸，兽爪拍向陆悬衡后心——
一柄淬毒骨刀擦着他脖颈飞过，钉入博古架断剑。持刀人自井中缓缓升起，星纹面具下传来扭曲笑声：“守灯人转世？不过是我钦天监炼的活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