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野蛮人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荒原的雾霭时，地平线上蠕动的黑影让守夜的士兵吹响了警号。忘川裹紧沾满霜花的斗篷，看到两支野蛮人的队伍踏碎结着薄冰的荒草而来。那些野蛮人穿着简易的皮靴行走在冻土上，兽皮斗篷下露出虬结的肌肉，青铜战斧的刃口泛着暗红斑痕。他们脸上用靛蓝与赭石绘制的图腾在晨光中泛着油光，像是某种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狼獾部族的勇士。“身旁的老车夫喃喃道，粗糙的手指在胸前划着驱邪的手势。最前方的野蛮人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声浪惊起远处枯树上的寒鸦，扑棱棱的黑影掠过天际时，忘川看到他们脖颈上挂着的骨制项链——每根指骨都刻着螺旋状符文。

冬猎队的阵型出现了细微骚动。持盾的步兵将武器换到左手，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护身符。但预想中的冲突并未发生，野蛮人队伍在五十步外停驻，为首者将战斧重重插入冻土，从腰间解下一串风干的狼耳。当冬猎队的掌旗官策马上前时，野蛮人突然扯开兽皮袍襟，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疤痕——那伤口呈放射状裂开，如同冰层下冻结的闪电。

“血盟礼。“首席法师学徒不知何时出现在忘川身后，青金石戒指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们的萨满用雷击木在心脏位置烙下契约。“说话间，野蛮人队伍已并入冬猎队前阵，那些挂着冰凌的兽皮与锃亮的钢甲碰撞出诡异的和谐感。

接下来的三日里，铁锈味始终萦绕在忘川鼻端。每当暮色染红荒原，前阵就会传来骨笛的呜咽。这时冬猎队的重骑兵便会分成楔形阵，跟着野蛮人向导扑向地平线上的黑点。昨夜忘川在警戒塔看到西南方有火光，今晨他们便来到了那个被焚毁的营地。

焦黑的帐篷骨架像巨兽的肋骨刺向天空，未燃尽的毛皮冒着青烟。几个士兵正在翻检尸体，将还能使用的铜器扔进麻袋。忘川注意到有个蜷缩的幼童尸体，小小的手掌里攥着半块硬乳酪——那乳酪上留着整齐的牙印，仿佛死亡来临前最后的晚餐。

“快看这个！“某个学徒突然惊呼。在营地中央的祭坛废墟里，立着个用野牛颅骨制成的图腾，犄角间缠着染血的布条。当忘川的指尖触碰到布条时，某种尖锐的悲鸣突然刺入脑海，他踉跄着后退，看见布条上的暗红血迹正在凝结成霜花。

第四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马蹄声撕碎了寂静。忘川从睡梦中惊醒时，帐篷外已充斥着金属碰撞声与濒死的嘶吼。他胡乱套上法袍冲出去，看见天际线处跃动着无数火把，像一条燃烧的巨蟒将营地团团围住。

“是七个部落的联军！“有人在高喊。野蛮人战士特有的战吼声此起彼伏，那声音让忘川想起暴风雪中狼群的嗥叫。前阵的野蛮人向导们突然集体割破手掌，将血抹在武器上，他们的图腾在血光中诡异地扭动起来。

战斗持续到正午时分。当最后一个偷袭者退入荒原时，忘川踩着血泥走向前阵。两百多具尸体保持着战斗姿态，有个胸口插着三支羽箭的野蛮人至死紧握着战斧，斧刃深深嵌进偷袭者的头骨。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死者脸上的表情——嘴角扭曲成狂喜的弧度，仿佛死亡是场神圣的献祭。

当晚，新抵达的野蛮人队伍带来了用冰原猛犸皮制成的帐篷。忘川站在迎接的队伍里的看到一个细节，这些新来者脖颈后都有相同的刺青：三个同心圆中包裹着闪电符号。

夜深时，忘川的皮靴碾碎了结霜的荒草。他在距离野蛮人营地三十步处停下，念动隐匿咒文。风送来皮帐篷里飘出的药草味，混着某种发酵乳制品的酸涩气息。当两个野蛮人战士抬着木桶经过时，忘川看见桶里浸泡着大把雷击木——那些焦黑的树枝表面，全都有用骨刀刻出的螺旋纹路。

篝火旁的老萨满正在研磨某种蓝色矿石，石臼里溅起的粉末在火光中闪烁如星尘。忘川刚要靠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枯枝断裂声。转身的瞬间，五把骨矛已经抵住他的咽喉。

“白袍者不该在夜晚游荡。“头领模样的壮汉用生硬的大陆通用语说道。他左眼蒙着狼皮眼罩，右眼瞳孔却泛着诡异的银白色。忘川注意到对方裸露的胸膛上，旧伤疤正在渗出淡金色的液体。

忘川拿出一袋金币，送到头领野蛮人的面前。看着在黑夜里闪着金光的金币，头领的独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突然扯下颈间的骨链，上面串着的十三颗兽牙同时发出嗡鸣。“你以为我们是为金属圆片而战？“他的声音像是砂石在铁甲上摩擦，“当雷霆之子降临冰原，我们的灵魂将在风暴中永生。“

其他野蛮人突然开始用脚跺地，某种古老的节拍在冻土上震荡。忘川的法袍下摆无风自动，他感觉到地脉魔力正在形成漩涡。头领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烧的雷击木，火焰突然变成幽蓝色：“看啊！圣痕在燃烧！“他的咆哮惊起飞鸟，“当最后一个背叛者的心脏停止跳动，荒原之神就会踏着雷云归来！“

忘川后退半步，袖中的占星罗盘疯狂旋转。在跳跃的火光中，他看见每个野蛮人战士的影子里都蜷缩着模糊的兽形。头领的影子格外庞大，那分明是头直立咆哮的雷狼，它的利爪间缠绕着锁链状的闪电。

黎明前的寒风中，忘川裹紧法袍返回营地。他终于想起，在浩如烟海的法师塔的藏书中，有一部专门讲述野蛮人图腾的书籍。在书里对应的图腾——那三个同心圆在古精灵语中意为“囚笼“，而闪电符号正是“神罚“的变体。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冬猎队中军的黑曜石祭坛上，有人正在用兽血绘制巨大的雷击木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