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鼠疫残余
青湖县西边，连日大雨散出雾气，在康山腰际聚成云海，将真容隐藏。
上午，雨后天晴，一叶青舟飘摇在云海中，带出阵阵涟漪。
桃源村便在连绵康山之内，人迹罕至。
李覆衡立于青舟前端，俯瞰群山，竟然找不到村子在哪。
“雨停了。”
身后的祝俏冬将油纸伞收起，放回船篷，然后来到他身边。
由于青舟飞遁带起波浪，静谧的云海开始翻腾，好像是在一张白纸上作画，无边无际自由自在。
祝俏冬阅历不多，见到这般奇景，脸上充满惊奇与兴奋，时不时拉着李覆衡袖口，指向各座山头，分享景色。
明明是来找疾病的，现在竟成了游山玩水。
“喜欢这样的景色吗？”
等消停后，李覆衡回头问了一句，她立刻点头。
“当然喜欢了。”
“可这景色凡人是看不到的，入道修仙，有了法力，才能腾云驾雾，遨游天地。”
李覆衡指了指脚下的青舟，这是林宝仪暂借给他用的，有了它才能在康山云雾中从容欣赏美景。
祝俏冬当然听出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撅着嘴低声应下。
这番说教的样子，好像是私塾先生督促她看书写字。
她心里也明白，修仙之后会变得神通广大，远不止于游山玩水，但又实在不想离开李郎中，所以总是陷入二选一的焦虑中。
心里的答案是后者，而现实的答案是前者。
“鼠疫已经过去一年了，我们去村子里随意看看，然后就送你去刘氏山庄，等你变成林前辈那样，我可就得仰仗你了。”
一想到那英姿飒爽、冷艳高挑的林前辈，祝俏冬也是满脸憧憬，同时忧虑涌上心头。
先前听过传闻，仙人一入关就是几年、几十年，若真的如此，她怎么等得起？
“那……李郎中，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去？”她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你天资卓越，我只是个杂灵根，难不成整日在仙宗打杂？”
“先前无数人死于燥土病与肺痨，脚下有些村子，里面的人患了鼠疫，而不久的将来，可能还会爆发一场大疫，我本身也是个郎中，不如在这些地方做好本职。”
这几日，他们特意去章阳泽边看了看，大雨持续几天，河水虽然上涨许多，但旱灾抽干了太多的水，没一个月章阳泽水位上不来。
而且血吸虫病还未病发，所以暂时放下这些担子。
正好趁此时探探之前县志中记载的怪病，看看他们是否有关联。
祝俏冬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心里清楚如果进了宗门修行，可能短时间内都见不到李郎中了。
不由得幽幽叹气。
“若我修成出关，我就来帮你。”
“你来找我，我也是开心的，不过要听师尊的话，不可随着性子。”
李覆衡随口一句话，让她脸上飞出红霞，心里莫名开心起来。
这时，周身云雾渐渐稀少，康山神秘面纱也被揭开。
旱灾刚过，草木依旧枯黄，然而山间却有条银川飞流直下，落入水潭中。
而水潭不远处的山脚下，一个村落生长在树林中。
“山下有个村子，应该就是桃源村了。”
眼见看到了目的地，祝俏冬也不再闲聊，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村庄附近。
青舟沉入云海，缓缓下降，转眼间就来到村子上方徘徊。
桃源村不大，但位置偏僻，与瓦房在林中星罗棋布，融为一体，在寻常年份定是个秀丽乡野。
由于云雾弥漫，村落大都半隐于雾中，寂静神秘。
徘徊一阵，似乎经过一场鼠疫之后，已经没了生气，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
算算时间，鼠疫也快一年了，县志记载的方法也就是放一把火烧村灭鼠，看来也是做做表面功夫，根本不敢深入进村。
可近一年没人维护，这些房屋竟然都十分完好。
李覆衡的鼻子微微颤动，嗅到空气里弥漫着轻微的苦杏仁味。
这时，村中小路上，有一个细小黑影掠过，钻进一旁房屋的狗洞，消失不见。
“有些古怪，你先进来。”
两人都注意到下面的情况，祝俏冬也知道暂时无法帮忙，十分听话地钻进腹中天，只留下一句话：
“你要小心…”
随后，李覆衡将手放在腰间针带上，缓缓落在那间房前。
大门紧闭，檐柱支撑起悬挑的屋檐，让本就采光不足的门窗更加昏暗，只能看到窗前的蜘蛛网。
刚刚的小黑影，就是从门槛旁的狗洞钻进去的。
他嗅了嗅，发现此处气味驳杂，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一只老鼠的臭气。
毕竟鼠疫在这里蔓延过，刚刚那黑影应该就是老鼠。
这时，门口的狗洞里，果真有只老鼠探出头来，它明显发现了自己，有些畏畏缩缩，但又不肯往里走。
犹豫了一会儿，老鼠摆动四肢爬了出来，想顺着墙角溜走。
就在它刚出狗洞时，内里忽然伸出一条暗红色舌头！
舌尖准确地将其卷起，然后拖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李覆衡眉头皱起，凝神倾听周围的动静，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缓缓来到窗口前，向内里望去。
微弱的光照在一张四方桌和香案柜上，仅此而已。
但更深处传来一些进房门的动静，这不是寻常野兽能发出的。
李覆衡推开屋门，合页干涩到发出令人牙酸吱呀声。
有了光亮，屋内大厅微微亮堂起来，可看到正厅四个角上的房门。
里面右侧那个，就是声音传来的位置。
他缓缓来到门前，内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臭味，像是早上起床时口中浊气的十倍臭。
一系列异动，他直接使身体变壮，直到上半身撑满衣服，同时身上长满红毛。
李覆衡推开房门，看到内里的一切。
一个二十多岁的圆脸年轻人正缩在床上的角落，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见来人目光锁定自己，年轻人牙齿开始打战，发出“咯咯”声响。
里面就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
李覆衡跨过门槛，盯着圆脸年轻人的同时，在房间搜寻起来。
可一番寻找，并未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他准备上前询问这个年轻人，没想到刚走两步接近，年轻人忽然眼睛瞪圆，看着他大笑起来。
“哈哈哈……”
“你怎么了？”李覆衡有些懵，试探着问一句。
可眼前的年轻人不停大笑着，看着有些疯癫，同时眼里还有惧色。
在此之前，他还从未想到过大笑和害怕能同时出现。
“哈哈……你不要杀我，我不知道。”
年轻人越怕越笑，比哭还难看，嘴里还不断哀求着。
“我的肉不好吃，等会我抓老鼠给你吃，求你饶我一命……”
李覆衡有些疑惑，退出了房门，再进来时，已变成一个正常人的状态。
如此，那个年轻人的状态才缓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