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暴雨

飓风消隐，雷暴平息。

光秃秃的山洞前，林宝云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身体已变回人形。

李覆衡依然在抽取他身上的疾病，只不过他肺中精气着实很多，无法一下抽取完毕。

渐渐的，林宝云身上的红毛尽数脱落，恢复成英俊白净的公子模样，脸上毫无血色。

呼吸幅度迅速减弱，他一时适应不过来，嘴里发出嗬嗬声响。

【当前肺痨已炼化，已转至手阳明大肠经】

【大肠经炼化70%】

【大肠经炼化80%】

【大肠经炼化100%】

【手阳明大肠经炼化完毕】

林宝云体内精气着实深厚，直接将表里经脉全部炼化。

此时，李覆衡感觉手阳明大肠经内部也和脾经、肺经一般，有真元开始流淌。

承接肺经之后，自食指起，经虎口、手臂上侧、肩，至鼻两侧结束，循行处开始显出淡淡白光。

炼气三层。

然而林宝云体内精气不止于此，还有巨量还未消化的地龙髓，他也一并开始抽吸。

【当前燥土病已炼化，已转至足阳明胃经】

【胃经炼化30%】

【胃经炼化70%】

【胃经炼化100%】

【足阳明胃经已炼化】

从鼻翼开始、额头、胸腹、上腿、足背，至脚趾结束，一条经络闪着淡黄光芒。

足阳明胃经竟然也直接炼化完毕，前接大肠经，后承脾经，至此，四条经脉前后贯通。

内里真元开始汇通之后，竟然能听到体内有潺潺流水声。

炼气四层。

除了真元更厚以外，御使金针时会更加得心应手，余力更足，不会被轻易挡下了。

连破两层之后，李覆衡吐出一口浊气，冷冷地看着林宝云。

那日，吴细兰最后一抹笑容历历在目，这是她这些天里最开心的时刻。

“我会帮你讨回公道。”

想起自己说的话，李覆衡轻抚腰间，几道流光飞出，直奔其死穴。

金针扎进林宝云身体，他身体骤然绷紧，但并未有惧色。

反而拼尽全力，断断续续道：

“先别杀我…那大妖……”

听到大妖，金针松动一分。

林宝云压力骤减，大口喘气缓了过来。

他脸色复杂地看着李覆衡：

“想不到你的神通不是用来吸人精气，而是将人治愈。”

李郎中这种抽吸力度极为霸道，之前中招以后，以为是那妖物的化身傀儡，或者是其余觊觎这些精气的人。

他不顾一切想要摆脱疾病困扰，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你作的恶你可都记得？”李覆衡身上并无杀气，面色淡然。

“记得，等我告知这些隐秘后，请李郎中了结我的性命。”

此时林宝云的神智也恢复了正常，不复红毛瘵鬼时期的阴狠。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先前为了求雨，在大灾之年依旧坚持祭拜龙王庙，才成为第一批红毛瘵鬼，被蚕食神智。

但是大错已犯，这是自己的命，又有什么可说的？

“你想说什么？”

“是神龙…病了。”

话音刚落，一声惊雷炸响。

无数雨滴从天空落下，暴雨倾盆，哗哗作响。

下雨了。

九天之上传来一声龙吟，李覆衡脸色忽然僵硬。

尽管他早已想到过最坏的结果，但他还是难以接受。

天空之上似乎有一股无匹的意志降临在身边，使他浑身冰凉。

李覆衡抬头。

透过无数雨滴，乌云之中，他看到了极远处。

往东边千百里，章阳大泽中心，万丈水渊内，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自己。

是神龙。

此龙浑身炸鳞，龙角尖利，髯须腐败，口生瘿瘤，竖瞳昏黄，一身将死之气。

哪里是神龙的样子？

最坏的结果，就是龙王本身病了。

各县县志中，千百年调控章阳泽风雨的神龙，从未失职，是庇护一方的大泽神灵。

可神龙虽寿，犹有竟时，大泽神灵最终也迎来了这一天。

章阳泽边，无数州县靠水吃水，庇护了千年，富庶了千年，如今神龙开始攫取万千凡人精气延寿，收回付出的一切。

又一声龙吟，李覆衡再也看不到这幅景象，一切回归正常。

“你现在是最后一个不祥之人，龙王……不会放过你。”

冰凉的雨水打在林宝云身体上，恢复正常后，他眼神清明，和以前完全是两个人。

作为林家公子，在旱灾中无须出门也能很滋润，然而正是因为想为他人求雨，毅然走出家里去了龙王庙，才变成红毛瘵鬼。

扎在穴道上的金针，无法寸进。

原本因杀心挥出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此时李覆衡心中有些悲凉，他发现这场天灾之中，吴细兰、林宝云和无数的小人物并无对错。

要讨的公道，归根结底还是在天上。

可是，自己有能力为他们讨回公道吗？

林家山谷之内还留有不少人，众人看到此幕，无一不惊喜、敬畏。

在他们眼中，李神医治好了林公子，驱除一切不祥，引来神龙眷顾，布下云雨。

旱灾一年，饿死无数饥民，个中悲惨不用明说。

而今这场雨，将此次天灾彻底终结！

“李神医！”

他们纷纷跪拜，磕头。

甚至有人提笔记下：

癸亥年秋末，李神医驱除不祥之兆，神龙恩泽大地，布下云雨，普天同庆。

除了他们，暴雨也落在贡州大地的每个角落，雨和泥土交融散发的土腥气，唤醒所有人麻木的神经。

林家堡远处，胡钧众车队停下，回马望向林家堡，任由雨滴落在札甲上，连林员外和林管家也下了马车，听着远方传来的龙吟。

吴水城内，严成丝毫顾不上形象，在衙门口淋起雨来，仰天大笑着，宣布彻底开仓放粮，百姓竭诚欢呼雀跃，所有人一同高呼“李神医”。

西江城内，无数人在雨中狂奔，纷纷谈论起那日出现的李神医，是否真的是他降下这场大雨。

太康城内，麦青到处宣讲着李神医事迹，和先前的传闻一起，让众人记下神医之名。

某处天空，刘坪站在黑色飞剑之上，感受着暴雨淋身，喜极而泣，口中不停念叨着：师父成功了。

“慈铃郎中”的名号在今日狂野生长，比肩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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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雨中沐浴天恩，包括刚回到身边的祝俏冬。

只有李覆衡一人面色凝重，不论祝俏冬怎么拉起他的手欢呼，都毫无反应。

神龙病重的景象犹在眼前，瘟疫怎么可能结束。

回想起那日井中看到的人鱼，或许这场雨根本不是为了润泽这场旱灾，而是为那些血吸虫做准备。

要想血吸虫病大范围传播，需要洪水泛滥。

此时，贡州大地上的人，渴了数月终于喝上一滴水，定然无人想到接下来的水灾。

暴雨冷冽如箭，李覆衡感觉如同被万箭穿心。

他仰视苍天，汗毛竖起，心中不禁问道：

老龙，你果真要赶尽杀绝吗？

龙吟缭绕，普天同庆。

只有他在沉默中向龙王宣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