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他收到御史的信。
「朝堂上有这些败类,真乃国之不幸。」崔清臣知道御史的规矩。
「夫君,那人用何事威胁你?」
「晚娘。」崔清臣搂靠着我,极累得叹了一声:「是妹妹之事。」
小姑的事,我里里外外都打点过,下人,大夫,马夫,毫无遗漏。
我闷着一张脸,也不知这御史是如何发现的。
「晚娘莫忧,我断不会做那等卖妻求荣之事。」
崔清臣绝不会做的。我只怪他时运太差,受了小姑牵连。
不卖妻,便只能送财。
崔家不是富贵的人家,这些年才渐渐好起来的。
我拿出部分嫁妆,交给崔清臣,「夫君就用这些封了他的饕口。」
父亲给我准备的嫁妆剩的不多。
但能助崔清臣实现抱负,也值了。
他吻着我的发,缠绵悱恻。
春宵罗帷之中,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晚娘,你怎么这么好。」
许是菩萨怜我,小姑走后一月,我被诊出有孕。
崔清臣高兴得像个孩子,日日摸着我的肚皮。
问我:「晚娘,我们的孩子长得更像你还是更像我。」
我笑他,「自然是像我们。」
他又一遍遍对着孩子说到:「浼儿,浼儿,你可要乖乖的。」
崔浼,取清之水,晚之免,是他为孩子起的名字。
婆母得知我怀孕,总算心安。又怜小姑一人在庄子上孤苦伶仃,私下提了好几次让小姑回来。
想着风声已过,崔清臣接回小姑。
再见面时,小姑憔悴了不少。她一回来,便拉着我说:「大嫂可是有孕了。」
我摸着肚子,面含微笑:「刚足月。」
小姑伸手欲摸我的肚子,不知为何,我缩了一下。
许是她风尘仆仆回来,身上的露气太凉。
「真好。」她收回手,「这下哥哥有子嗣了。」
怀孕三个月后,我将此事告诉了父亲。
他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才好,在我娘的灵位前絮絮叨叨说了一夜。
肚中孩子一天天长大,却不是个闹腾的。
倒是小姑遭罪,害喜害得重,吃不得睡不得。
我看着她消瘦的样子,也不好受。幸亏是在府上养胎,若是在庄子上可就麻烦了。
怀孕八个月时,裴府的下人带来一个噩耗。
我从崔府赶到裴府,父亲正被官兵压着,面如死灰。
他因渎职入狱,不日便要流放。
怎么会?
我的父亲,胆子小,为人圆滑,怎么会渎职。
忽然,我想到什么。
崔清臣如今在刑部已是五品官。
或许是我害了父亲。
5
崔清臣一下值,我便问他:「父亲如今在刑部大牢?你见过他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谁举报了他?
崔清臣抱着我:「晚娘,你冷静,此事乃是吏部侍郎主谋,岳丈被牵连了。」
我怎么冷静,我哭着跟他说:「都是因为我,我不该跟父亲说那些话。」
我跟崔清臣吐露自己对父亲的暗示。
他发了火:「晚娘,你明知道我不喜这些钻营之事,为何又替我做主。」
我扶着桌子,是啊,我为什么要做这个主?
我糊涂。
「夫君,让我见爹一面吧,你一定有办法。」
崔清臣脸色冷淡,好似我从来没认识他一样。
「晚娘,你是要让我知法犯法吗?」
我的身体晃了下,我的夫君崔清臣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
他刚正不阿,奉纲纪伦常为圭臬。
我抱着他的手,「就当是为了晚娘,只要让我见爹一面就好。」
他扯开我的手,吩咐下人:「看好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天又一天,就在我焦急等待消息的时候,父亲在狱中自尽了。
我如坠冰窖,他们带的消息我不敢想信。
只吩咐翠红:「你去,你去打听。」
翠红走后,我边抚着高耸的肚子,边流泪。
小姑却在这时走了进来,还屏退下人。
她孩子的月份比我还大一个月。
我刚准备让她回去休息,她开口。
「嫂子心痛吗?」
我擦拭着泪眼,「小雅,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就是差人送了一个你最常用的簪子,那个老头就自杀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看着她那张陌生的脸。
她好像说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死死拽住床帏。
「当然是因为我恨嫂子啊。」
「你不怕我告诉夫君吗?」我的呼吸粗重,怒火上涨。
小姑笑了,温柔地摸着肚子:「哥哥怎么会怪我呢?毕竟,我可是怀了他第一个孩子啊。」
我的耳朵有一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小姑在说什么?
她为了孩子竟然编出这种谎话?
「唉,看来嫂子不信啊,我想想,是何时来着?似乎是你去庙里的第一个夜晚。我记得,哥哥的右胸膛上还有一颗小痣呢。」
她说的话是真的。
我的脑子仿佛烧着火焰,对她吼道:「你出去,你滚,我不信。」
崔清臣不会是这样的人。
「嫂子,你怎么能趁我不在,怀上哥哥的孩子?」
小姑站起来,离我越来越近,她的手甚至摸上我的肚子。
真冷,像条蛇。
我发了疯拍开她的手,叫喊着。
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小姑倒在地上,崔清臣站在门口:「晚娘,你在做什么!」
他匆匆抱起小姑,在院中焦急地吩咐下人叫大夫。
人声喧闹,屋内寂静,我的肚子好疼。
可我的丫鬟翠红,夫君崔清臣,都不在身边。
只有我一人摔在床上,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我生下一个死胎。
或许浼儿也觉得这是个荒唐的家。
翠红擦着我额头上的虚汗,又急忙给我喂着水。
崔清臣进入房间。
「晚娘,是我有错,疏忽了你。你好好养身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握住我的手,眼中都是痛悔。
我抽出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又道:「你刚刚失去孩子,不如将妹妹的孩子放你膝下抚养,既缓失子之痛,也好全她名声。你只当是自己的孩子,毕竟因为你妹妹才——」
「崔清臣,你真是恶心。」我睁开眼睛,无力地甩了他一巴掌。
一字一句对他道:「你和小姑的孽种,要顶浼儿的位置,休想。」
翠红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
6
我不该。
我不该说这句话。
我不该激怒崔清臣。
翠红死了,这屋子里所有听到秘密的下人都死了。
而我,被困在一个恶心的牢笼。
我求崔清臣让我给父亲收尸,他不允;我求他不要杀翠红,他也不允。我求他休妻,他更不允。
「晚娘,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妻子。」
崔清臣把我囚禁在这个房间,没人能救我。
我明明是他的妻,却连个下人都不如。
父亲没有灵位,我便用簪子将他的名字刻在木桌上,日日祭拜。
我用衣衫制作布偶,绣上崔清臣、小姑和婆母的名字。
至于那个孽种,他叫崔浼,我怎么下得去手。
下人都说我疯了。
小姑又来看我,带着那个孽种一起。
「嫂嫂,你看湄儿长得多像哥哥啊。」
我捏着手中的布偶,不理她。
「嫂嫂都这个样子了,哥哥还把你留在这,我真是心寒。」
我手中一顿。
「看来只有嫂嫂彻彻底底地消失,哥哥才会怜惜我。」
小姑挥挥手,一个下人走进了房间,制着我的双臂,捂住口鼻。
我的意识昏沉,痛恨无助。
我不想死,我的仇还没报,我怎么能死。
菩萨救我一次,崔清臣提前回来了。
他的眼里裹着风暴,朝小姑发了好大的火,小姑恨恨地瞪着我。
崔清臣将我从地上抱起,抚着我的发丝,「晚娘,对不起,差点把你弄丢了。」
恶心,好恶心。
我干呕一下。
他竟然惊喜道:「晚娘,你是不是有了?」
崔清臣是疯了,他叫大夫给我诊脉。
大夫诊完摇头出去了。
我讥讽地看着他:「我这辈子都不能怀了,你忘了吗?」
我的湄儿死了,也救了我。
我这辈子都不用怀崔清臣的孩子。
他抱着我,不相信:「不会的,晚娘,你还年轻,我们会有孩子的。」
说着他解开我的衣服,胡乱地吻我。
我的挣扎全部石沉大海。
他有那个孽种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折磨我?
我看着床顶上绣的金线鸳鸯,发誓一定要逃出去。
我要让崔清臣生不如死。
孽种长到五岁了,他和崔清臣长得可真像。
说话不利索,却会跑到我的房间,结结巴巴地说:「坏,坏人。疯,婆婆子。」
是小姑教的,小姑可真会教孩子。
我摸着孽种的头,「小孽种,想不想吃糖?」
他那哈喇子流了一身,「要,要。」
我恶劣地笑道:「待会就可以吃了。」
婆母小姑和下人们战战兢兢地看着我。
我掐着小孽种的脖子,五年来第一次出了崔府。
崔清臣还没回来,这是很好的逃跑时机。
我带着小孽种往巷子中躲藏,他哭得令人生厌。
是个累赘。
我将他放在街角的一个破竹篓中,发疯地跑。
官兵似乎在追我,崔府的人在找我。
身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隔着街道和重叠的人影,我回头看到了崔清臣。
慌不择路,我朝着最近的酒楼跑去。
余光似乎看到那匾额上写着天香二字。
一路奔逃,上至第三层。
闪身闯进一个房间,从窗口处看到崔清臣已带着人走到酒楼楼下。
我心中愤恨。
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成功了。
若是被他抓回去,我宁愿赴死。
只可惜大仇未能得报。
正当我一只脚准备跨上窗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夫人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