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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桶金
石玄清也没有二话,踩着马镫下了马,又不紧不慢的将两匹杂毛马拴在了门口的柳树上。
那杂毛马得到短暂的解脱,立刻欢腾地用前蹄刨着树下的泥土,口鼻不住发出响声。
韩复刚刚声音极大,庄外的几个护院自然也是听到了,互相看了两眼之后,散成一个圆弧,慢慢地往这边围拢过来。
但这时见了那胖道士,站在地上比坐在马上还要壮观,手里还拿着一柄铁扁担,往那里一站,简直就像是从庙里跑出来的罗汉!
而且那铁扁担上也满是血迹,两边还有肉泥一样的东西,看这样子,显然不是牛羊鸡狗猪里面任何一个的肉。
这些护院在石花街左近,也都是好勇斗狠之人,但这般魁梧彪悍的道爷,大伙还是头一次见。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人敢第一个靠前。
石玄清理都不理这些人,拖着铁扁担径直走到那庄园的大门前,往左右手上各啐了一口唾沫之后,抡圆扁担,就朝着那梨花木门砸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那两扇可怜的梨花木门,立刻被拦腰砸断,四分五裂。
外面那七八个护院被这动静给吓坏了,连忙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天杀的,这贼道若是抡圆了扁担往自己身上招呼一下,估计两颗卵子都要飞到襄阳府去!
“砰!砰!砰!”
石玄清抡起铁扁担,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将这庄子的大门,拆了个干干净净。
庄子里面本来还站着几个人,一见到这个场面,立刻尖叫声四起,往庄园更深处跑了过去。
在这混乱当中,有一个头戴方巾,身穿松江布所制的祥云直缀,年纪约莫六十岁上下,做生员打扮的小老头,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见到拿着扁担,如门神一般站在门口的胖道士,也不敢靠近,站在五步之外打了个揖,哆嗦着开口道:“小……小老儿姓赵,乃是此间庄子的主人,不知道爷是从何处宫观而来,又有……有何贵干?”
“我乃太岳太和山玉虚宫提点座下弟子……”
石玄清先是下意识的回了这么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侧过身子,瓮声道:“不是我找你,是我家军爷找你!”
那赵庄主心说,你既是玉虚宫的道士,那“我家军爷”这四个字又从何说起?
正纳闷呢,庄门外的土路上,阵阵爽朗的笑声传来,赵庄主这才看到十来步外的一匹乌驳马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头戴乌纱帽,身穿红色带有飞鱼补子的长袍,身姿挺拔,倒是生得颇为英俊。
只是此人身上、马上的血渍竟比那道士还要多。
赵庄主实在不知道这对奇怪的组合是怎么凑在到了一起的,但他不敢怠慢,又作了一揖:“小民不知是官爷当面,得罪之处,尚祈恕罪。”
“好说好说。”
韩复也不下马,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打了个哈哈,又道:“赵庄主,我且问你,如今新朝建立,我大顺永昌皇爷已进了京师,坐了金銮殿,天下亿万军民皆已是我大顺子民,你为何还不归顺,可是还心存旧朝,阴谋造反?!”
听到这话,土路上的七八个护院又互相看了两眼。
闯王李自成就是去年在襄阳府正式建制的,改襄阳府为昌义府,自称奉天倡议文武大元帅,又在府城修筑宫殿,铸造制钱。
当时布告也贴到了石花街上。
众人对于闯王自然不陌生。
后来闯王带着大军再度北上陕西,今年正月之后,听说又往京畿那边打过去。
不过自从进了二月以后,北方消息断绝,大家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众人已经当了一年多的顺民,自然称不上什么大明朝的孝子贤孙,但朱家皇帝坐江山的想法,几百年来深入人心,此时听到那军爷说,李闯王已经杀到了北京做了皇帝,心中还是颇为骇然。
赵老爷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吃惊的倒不是李自成得了天下。
襄阳府一带已经被顺军盘踞了一年多,而北边的河南等地方,时间还要更长,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官军来收复,足见大明江山的气数已尽。
他吃惊的是眼前这个俊俏军爷说的话,心存旧朝,阴谋造反这帽子太大了,他可万万不敢戴。
赵老爷连忙又作了一揖,脸露惶恐之色:“这位官爷,此话从何说起?小民阖家二十三口,个个都乃顺民。小人日夜盼望着闯……大顺天子能够郭清寰宇,解民倒悬。便是这时,听官爷说永昌皇爷已经进了京师,坐了金銮殿,更是不胜欢喜之至。心存旧朝之说,实……实不敢当。”
“你既然归顺我大顺,做了我大顺的顺民,那为何不挂我大顺的牌子?”韩复怒道。
“这……”
赵老爷连忙说道:“好教官爷知道,去年便有襄阳府……这个昌义府的军爷来过,赐了一面木牌,小人已是供奉在了堂中,官爷若是不信,到堂中一看便知。”
韩复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坏,这小老儿家里还真有大顺的牌子。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当即又道:“你也说了那是去年。今年正月,我大顺天子已经正式改元永昌,新朝新气象,自然要用新的。”
“这个……”赵老爷颇有点为难的说道:“小人家中倒是没来得及准备。”
“不用你准备了,我奉昌义府老爷之命,特给兴化、谷城等县大户派发顺民牌,以显新朝之气象!”
说着,韩复冲石玄清打了个眼色,胖道士有了之前的交代,这回倒是没挠头,立刻从杂色马的褡裢当中,抽出一块二尺多长的木牌子。
上书:【大顺永昌天子顺民】八个大字。
赵家能被称为豪富之家,赵老爷自然不是傻瓜,知道这牌子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自己的,但对方既然自称是昌义府来的,他闹不清楚真假,一时也不敢冒然拒绝。
韩复前世作为体制中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什么活儿都能干,适应能力特别强。
既然穿越已经成为事实不可更改,那总要在这世道生存下去。
如今天下大乱,中国虽大,但却没有一方净土,想要在这乱世立足,甚至扇动蝴蝶的翅膀改变历史的轨迹,那必然是要拉起一支队伍的。
队伍是由人组成的,人是冲着银子来的,而银子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
现在是三月二十日,长江沿线得到京师陷落的消息大概是四月中下旬,又一个多月之后,李自成兵败的消息也接着传来。
到时候,大顺地方政权崩溃,左良玉神威大发,出兵恢复湖广全境。
自己想要有所作为的话,那个时候就是千载难逢的时间节点。
而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积蓄力量。
这种情况下,只能使用点非常规的手段了。
让他去抢那些平民老百姓,他下不去手,但是敲诈这些鱼肉乡里的大户,韩复还是没有多少心理负担的。
反正如今北方的顺军,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情,自己也不算出格。
这时,见到那赵老爷犹豫,韩复手中马鞭甩出,“啪”的一声里,沉着脸吓唬道:“如今北方都归我大顺永昌皇爷所有,湖广北部一带,唯有武昌的左良玉为害地方,不肯归顺,又派了许多细作过来。我昌义府的张军门已经下了令,不日要发兵武昌。到时候,要先清查府境内的细作,凡左近的大户,没有供奉大顺永昌天子牌子的,皆是左贼之人!”
如今北方都归顺了李自成是真的,湖广北部只有左良玉还没有归顺是真的,京师陷落的消息传来以后,襄阳这边想要对左良玉动兵的消息也是真的,至于左良玉有没有派细作过来,昌义府的官爷又有没有说不供奉永昌天子的牌子就是左贼,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韩复这番话说的真中带假,假中带真,赵老爷自然无从分辨。
不过石花街地处汉水之滨,倒是时不时的确实有明廷的驿卒往来,硬要说这些人是左良玉的细作,也不是不行。
他先前已经信了韩复关于李自成进北京的话,这时对顺军要清查左贼细作的话,也不敢不信。
毕竟他一家老小,庄园田土都在这里,根本不敢去赌。
“既然官军有令,小民自当遵从。”赵老爷冲着旁边管家模样的吩咐道:“两位官爷勤于王事,奔走辛苦,去取三十两纹银来,孝敬官爷喝茶。”
“是。”
管家应了一声,正待去取银子,就听见韩复高声道:“慢着,我二人为永昌皇爷效力,乃理所应当之事,喝茶银子便免了。不过,赵老爷,如今天下未平,我大顺正是要用兵之际,我看你是忠义之人,便给你个报效朝廷的机会,不知赵老爷意下如何?”
这厮张口一个忠义,闭口一个报效,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银子?
赵老爷暗自骂了一声,脸上却是陪着笑道:“官爷说的是,自当如此。不过小民乃是粗鄙村夫,家中人口又多,倾尽家财,也不过百两之数,实在是难以报天恩之万一。”
“赵老爷说笑了,左近之人谁不知道你赵家乃是豪富之家?”
这个时候,官道两边渐渐聚集了许多围观群众,韩复也不再和对方墨迹,伸出左手,张开手掌,直截了当的说道:“五百两!”
这个数字可不是瞎说的,当时北方各地,顺军所到之处,普遍实行追赃助饷的策略。北京的文武官员,按照官职大小,中堂十万、部堂官七万、以下在京各官五万、三万不等,就连翰林这些没什么油水的清贵官也跑不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至于那些公侯勋贵,则没有定数,什么时候把银子掏空,什么时候才算完了。
物理意义上的完了。
而地方上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史书上记载“搜罗邑绅子弟蠲赀助饷,各五百金”,也就是说,除了官员之外,士绅子弟和乡下的富户们,谁也别看谁,人人都有孝顺新朝的机会。
“这……这未免太多了些。”赵老爷一边用言语搪塞,一边冲着庄外的几个护院打眼色。
就在这时,韩复一夹马腹,乌驳马转瞬冲到了庄子里面。
赵老爷感觉自己就像是看戏法似的,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那军爷已是飞身下马,立在了自己身前。
而庄外的护院,一是相隔较远,二是摄于那胖道士的吨位,只敢远远的围着,根本不敢上前。
赵老爷暗叫一声苦也。
不过他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身子都在打摆子了,口中还不忘低声讨价还价:“好教官爷知道,非是小民不愿意,但家中实在只有纹银二百两,小民愿全部孝顺朝廷。”
韩复盯着对方看了两眼,到这个时候了,这老财报出的价码就算不是底线,也应该相当接近了。
当下也低声道:“三百两。”
“成交。”赵老爷一口答应下来。
嗯?
韩复眉头一皱,妈的,老子是不是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