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宋清从出租车上下来，脚已经没了知觉，医院的志愿者推了轮椅过来。
等到了诊室，脚肿得连袜子都脱不下来了。
看诊的是一位快退休的老大夫，一边拿剪刀剪开袜子，一边絮絮叨叨：“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疼惜自己的身体，这脚伤了多长时间了？不早点看，不注意点，以后老了有你受的。”
宋清看着自己肿成馒头的脚，也有点害怕，不吱声。
老大夫用手按了按。
“撕……”宋清没忍住，缩了一下脚。
“别动，要是不想动手术的话，就忍耐一下。先去拍个片子。”
刚刚那一按，已经让宋清眼泪都疼出来，听见医生的话，忍住眼泪，接过单子去交费了。
第一次坐轮椅，还不是很熟练，艰难地往前面前行。
由于是中午，宋清拍好了片子，但是下午才能出结果。
腿脚不便，只能在医院里等着。
艰难地挪到角落，安静的等着。
边上的一个母亲带着孩子来看病，买了一份盒饭，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
看着宋清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大姐十分热心的关心道：“妹子，你一个人来的？”
“嗯。”宋清一时间不适应外人这么关心自己。
看到她坐在轮椅上，猜测应该是腿脚不便，便主动提到：“妹子，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帮你买份饭。”
宋清这才感觉到有点饿，自从和沈威分别后，就没好好吃顿饭，但是又不想麻烦人家，有点犹豫。
“没事，出门在外，就要互相帮助。”大姐说着就抱着孩子去给她买饭了。
宋清看着她们的背影，鼻子一酸，眼眶发热，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刻感觉到孤独，也许是生病让自己变得脆弱。
想要和沈威打电话，但是想到沈母在墓园的话语和态度，又犹豫了，会不会打扰到他。
……
这边沈威刚刚把沈母从医院接回家，好在安眠药吃的不多，除了洗胃受了点罪，其他的没有什么影响。
在医院的第一天，因为在赌气，沈母没吃饭。
沈母不吃饭，沈威也不吃，母子俩较上了劲。
晚上，沈威帮母亲擦身子的时候，手都要使不上劲了，肚子一直在响。
沈威硬是咬着牙，做好陪护。
第二天，沈威把米粥喂到母亲的嘴边，沈母还是想坚持一下，但是奈何肚子不争气，一直在唱空城计，最后勉强张开了嘴。
沈威接到许晴晴电话的时候，刚把母亲放到卧室的床上。
看到来电显示，有一瞬间的停滞。
沈母发现儿子的异样，转过头，看向窗外。
沈威帮母亲掖了掖被角，出门接通电话。
“沈威，宋清找你了吗？”
听到这个问句，沈威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握住一样，瞬间有点喘不上气。
“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晴晴简单的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沈威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呼吸逐渐困难。
“打她电话无法接通，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电了还是怎么回事。中午我去她家也没找到人。”
许晴晴越说越着急，都快哭了。
沈威的脑袋嗡嗡的，许晴晴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听不真切，却又每个字清晰地传入耳朵里面，炸得沈威都快站不住了。
“我知道了，我们分头去找。”沈威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挂断电话后，沈威下意识地拨打了宋清的电话，冰冷的人工语音从听筒里传来，打破了沈威的期望。
转身进入卧室，母亲听见动静，看向他，又半垂下眼睛。
沈母是一个没有自己主见的人，一辈子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沈父做主。
所以沈父去世以后，沈母就像是菟丝花失去了依靠的大树，瞬间没有了支撑。
内心的慌乱和对未来的恐惧似乎大过失去丈夫的悲痛。
当时，沈母只能对着儿子发泄自己的情绪，其实也是内心慌张的表现。
沈威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母亲责怪自己，没有怨言。
但是这次不同，任谁也接受不了自己的亲人用生命威胁自己。
沈威坐到床边，柔声说道：“妈，桌子上的保温壶里有我买的粥，待会儿姐姐过来，热一下就能吃。你现在的胃还没恢复好，不能多吃，吃个小半碗就行了。”
“怎么？我还在病床上，你就等不及要找那个小贱人了？”沈母嗤笑。
沈威脸色沉了下来：“妈，不管您怎么想，我是要和宋清共度一生的，这一点在医院我就跟您清清楚楚的说过。还有，不要用那么难听的字眼形容宋清，她是我的爱人，我希望您能尊重她。”
沈母：“尊重？你让我尊重一个杀了我丈夫的人吗？还有，你要和一个杀父仇人共度余生，你……”
沈威：“妈，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明白，我父亲的死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是我和他顶嘴，是我害死了他。”
沈威声音陡然提高，沈母被吓了一跳：“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让我去死吧，眼不见为净，你爱跟谁跟谁。”
沈威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暗淡下来，唇角紧抿，看着床头柜上还没有收拾的安眠药；突然起身，拿过那半瓶安眠药，一股脑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小威，你在做什么？”沈母立刻起身，伸手就扒开沈威的嘴巴，想要把药丸全部抠出来。
沈威后退着站起身，闭紧嘴巴，冷冷地看着她。
沈母急的六神无主，心都快碎了，不知道该打120，还是该让儿子去催吐。
就在这时，沈静来了。
听见开门声音，沈母找回神智，拉着女儿边哭边说。
沈静诧异地看过来，只见沈威慢慢的把嘴里的药丸都吐了出来。
沈母瘫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起身扇了沈威一巴掌，哭道：“混账！”。
不解气，又拽着沈威的衣服，挥着拳头砸在沈威的身上，沈静拉都拉不开。
“你有没有良心啊？为了那个宋清，连命都不想要了吗？你还有没有人性？”
沈静帮母亲顺了气，想要开口劝和，又不敢轻易开口。
沈威没有任何反抗，等母亲发泄够了，才慢悠悠开口道：“我不是为了宋清，我觉得我们家人之间也有问题。”
沈母和沈静同时抬起眼睛看向他。
沈威脸上表情淡漠：“自残这种事谁都能做，只是我不忍心让你们难过。您现在的心情，跟我和我姐前几天发现您吞安眠药的时候是一样的。妈，即便我再爱你，也经不起你这样对我。父亲的离开已经让我要崩溃了，如果再出了意外，那我这一生都没有办法正常生活下去了，您让我怎么相信您是为我好。
当时，您和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逼迫姐姐，让姐姐服从你们的安排，放弃自己的选择的？”
沈静没想到弟弟会说这件事情，眼眶瞬间就红了。
“有时候我会想，母亲，您是真的爱我们吗？”
沈母被沈威的一段话说的心慌，她挣开女儿扶着她的手臂，蹒跚地走向病床，重新躺了上去，背对着姐弟俩。
沈威掏出身上的纸巾，帮姐姐的眼泪擦干净。
“姐，这几天我可能有事情，妈这边可能要麻烦你了。”
“没事，我跟单位请了年假，最近我婆婆也过来了，孩子有人带，我专门留下来照顾妈，你放心去忙。”
沈威走到床边坐下，平静地说道：“当时姐姐受的委屈，我不想再受。幸好姐夫是个良人。妈，您想想，如果姐夫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您和父亲心里该如何自处，不说其他，我第一个不会原谅你们。”
“小威。”沈静带着哭腔想要阻止沈威继续说下去。
“姐，你总是这样，委屈自己成全他人。有些事情就是要说开了，才能解开心里的疙瘩。”
沈母躺在床上哑口无言，刚刚沈威决然地吞着安眠药的画面冲击太大，到现在自己还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后怕的感觉让她的意识一直跟着沈威的话语走，被沈威的一句句道理输出，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缺口。
“我知道你心里接受不了宋清，我也不会强迫你接受她。等我们结婚以后，你如果想要和我们住，我们欢迎，如果不想和我们住，或者不愿意见到宋清，你也可以自己住。我可以保证每周都会回来看您，但我也不会让宋清受委屈。母亲，希望您能理解我。”
沈母吸了吸鼻子，转过头来。
“我通知了秦姨，待会儿秦姨也会来陪陪你。”
沈威看了一眼时间，他得走了。
学校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丫头跑哪里躲起来了？
姐姐送他出门。
身为观察着姐姐的情绪：“姐，你不会怪我吧？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揭开你的伤疤。”
沈静抬起头，微笑道：“说什么呢。这件事过去这么久，早就没什么感觉了。我只是很欣慰，我的弟弟还在为我打抱不平。”
“当时只是我太小了，要不然我肯定为你撑腰，不让你委曲求全的。”
“我知道，弟弟长大了，可以保护姐姐了。快走吧，妈交给我，见到宋清带我问好。”
沈静把粥热了一下，端到窗前，舀起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喂到母亲的嘴边。
沈母看了女儿一眼，张开嘴巴。
半碗粥一会儿就吃完了，沈静刚要起身把碗拿到厨房洗一洗，被沈母拉住了衣袖。
沈母看着女儿恬静的面容，心里一痛：“小静，你跟妈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恨着妈妈。”
沈静沉默了一会儿：“妈，那都过去的事情了，不要再提了。再说了，我现在很幸福。我们都往前看，不要再追究过去的是是非非了，好不好？”
沈母嘴唇动了动，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好，不追究了。”
沈静拿着热毛巾帮母亲擦了擦脸，看着她睡着后，自己独自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人的际遇都是不同的，如果当时自己像弟弟这样勇敢，是不是又是一番景象。
想到这又自嘲地笑了，生活和幸福还是把握住眼前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