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海（6）

李昊站在那间昏暗的房间里，眼前的桌子上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四周空气沉闷，仿佛压抑着什么沉重的秘密。桌子对面坐着的是他从未见过面的上级——一名中共白区特科的高级干部：顾漫。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桌面上的烟蒂和散乱的文件，显得格外严肃。

“李昊，坐。”顾漫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

李昊缓缓坐下，心中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是个双面间谍，早已习惯了在各种势力间穿梭，但这次的任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复杂。上级看着他，眼神锐利。

“我们已经注意到你在上海的行动，李昊。”上级的声音再次响起，“尤其是关于早川凉子的事情。”

李昊眉头一挑，知道上级早已掌握了许多细节。“她很有潜力，但她的行为也充满了风险，过于张扬。”

上级沉默了一会，随后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顾虑，李昊。你认为早川凉子有些太过于激进，甚至她的行动会将自己和她周围的人置于危险之中。你不喜欢她的方式，但必须承认，她的确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国际主义同志。”

李昊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他不确定上级到底是认可早川凉子，还是在给他施压。他低声问道：“她的理论和行动，真的值得推崇吗？”

上级叹了口气，似乎在思索如何表达。“你可以说她过于单纯，甚至可以说她并不完全理解政治斗争的复杂性，但无论如何，她的信仰是真诚的。她无畏于死，只为改变世界。这种坚定的信念，在任何时候都应该被尊重。”

李昊盯着上级，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早川凉子的理想和她的勇气，的确让他感到震撼，然而，他也清楚，这样的信念往往让人迷失，甚至走向毁灭。他不仅要在敌人中生存下来，还要避免自己变成一个失去人性、失去选择余地的工具。

李昊的话在昏暗的房间里沉默回荡，他望着顾漫的眼睛，语气冷峻，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顾漫同志，我有一件事必须向你报告。”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早川凉子已经不再是我们可以依赖的同志了。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风险，一个不容忽视的牺牲品。”

顾漫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锋利，仿佛已经预见到李昊将要说出的内容。他没有打断，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李昊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为了保全在东京的同志，也为了换取日本高层的信任，我将不得不采取最极端的手段。她的存在已经不再是革命的一部分，而是变成了日本和伪满洲国利用的工具。”

顾漫的眼神微微一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李昊，仿佛在等待着他进一步的解释。

“你打算怎么做？”顾漫的声音冷静且无情，但也带着一种深深的试探。

李昊没有回避，直接看向顾漫：“我必须亲手除掉她，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她被利用。早川凉子太过于冲动，根本无法意识到她的行为对革命所造成的潜在威胁。她已经触及到了日本高层的敏感神经，一旦她继续煽动民众，事情将变得不可控制。”

顾漫沉默了片刻，低垂着眼睛，思索着李昊的话。他深知，早川凉子的理想和她的坚持对于革命来说是珍贵的，但在这一刻，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你确实已经很清楚她的威胁。”顾漫的声音渐渐冷却，“但你要记住，李昊，这不仅仅是为了保全同志们的安全，也是为了你自己的生死抉择。你杀掉她，不只是为了我们，也为了你自己。早川凉子的坚定，已经让她无法回头。”

李昊听着顾漫的话，心中的痛苦愈发沉重。他知道，早川凉子是一名有理想的革命者，她的坚持和信念让她不可替代。然而，正因为如此，她的存在也注定了她必须成为牺牲品。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做最后的决断：“我明白，我会去做。”

顾漫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李昊已经下定了决心，也知道，李昊在这场政治斗争中的角色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他是间谍，是执行任务的工具，但同样，他也是一个被背负了沉重选择的个体。

“去吧，李昊。无论结果如何，记住我们的使命。”顾漫的语气不再温和，而是充满了冷酷与现实的压迫。

李昊起身，深深地看了顾漫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留下一片死寂。

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场无情的抉择，不仅仅是为了革命的胜利，更是为了自己生死之间的平衡。早川凉子，那个曾经在他眼中如此坚韧、如此美丽的女性，终于成为了历史的牺牲品，而他——那个深爱她的间谍，也将不得不亲手结束这段注定不会有结局的悲剧。

午夜的街头，李昊的身影渐行渐远，融入了浓重的黑暗中。

当李昊回到报社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往日熙熙攘攘、充满着纸墨香气的报社，如今却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之中。门前站着几名国民党的士兵，他们的制服显得格外突兀，几名武警正对着报社内部进行搜查。报社的门口挂着一块已经掉漆的封条，写着“查封”的字样，显得异常刺眼。

李昊的心脏猛地一紧，走近时，他隐约听见内部传来一些打砸的声音。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崩塌。他知道，这是早川凉子的激进言论所带来的后果。那些公开呼吁支持共产主义、传播列宁主义的内容，早已经引起了当局的极大关注。

李昊强忍着内心的焦虑，走上前去，向看守门口的士兵询问情况。

“报社已经被查封，所有在场的人员都被带走审问了。你最好赶紧离开。”一名年轻的士兵看了看李昊，冷冷地说道。

李昊的心一沉，脚步微微踌躇，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他转身走向附近的街道，不愿再多留一刻。他明白，这一切都是早川凉子对革命理想的过度执着所造成的后果。

在报社的最后时刻，李昊不禁想起早川凉子那坚定的眼神，她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但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信念正在为这片土地带来灾难。她太过激进，太过单纯，完全没想到她的言论会触及到更加敏感的政治线。

走出街角，李昊回望着被封闭的报社，心中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站在这样的十字路口，面对亲手造成的一切。

李昊站在监狱的铁门外，寒风呼啸着从街道两侧吹来，带着几许霜寒。那道封锁线已经被撤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虽然早川凉子在被捕后因其日本背景很快被释放，但她的行踪却变得扑朔迷离。李昊本以为她会在监狱外等着他，但此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

心中一股不安的情绪渐渐蔓延，李昊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监狱大门，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一点动静，仿佛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而遥远。他的心开始加速跳动，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正在逼近。

“早川凉子去哪了？”李昊喃喃自语，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开，朝着街道的另一端走去。他原本打算在这里与早川凉子见面，但她的失踪让他产生了深深的不安。难道她已经意识到什么，提前离开了上海？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他的口袋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纸张摩擦声。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信纸已经略微发黄，上面没有任何正式的收件信息，只有一行简单的字：“顺着长江走。”

那一刻，李昊的手紧紧握住信封，心头猛地一震。早川凉子的字迹一如既往地简洁，甚至有些仓促，但却极具辨识度。信中的话虽简短，却让李昊感到一种极强的直觉——早川凉子正在策划某种计划。

“顺着长江走。”这些字眼在李昊脑海中不断回响，仿佛某种深刻的暗示。长江，代表了什么？上海的门户？或者，是一个通向更广阔未来的象征？无论是哪一种，李昊都知道，这条路并不简单。

他迅速做出了决定，信中没有多余的字句，也没有任何暗示，早川凉子一贯冷静且果敢，显然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而此时，李昊只能依赖自己的直觉，顺着信中的指引去寻找她的下落。

“长江……”李昊低声自语，他知道，早川凉子的选择总是异常果断且充满策略，但这次，他却无法完全理解她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