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中攸城
中攸城不是一座城池,是一座牢狱,这里占地辽阔,城门上守卫的是不输皇城守卫装备的士兵,配备的武器也是最精良的,这里守卫森严,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贫民奴隶,都惧怕此地。
劳歌连带同伙陆晚晚被关押到中攸城最底处,两人欲行刺苍翠山那位法师,犯了大罪所以被遣送到中攸城关押。
中攸城作为高齐两国的中间地带,关押着两国罪大恶极的凶徒,由两国士兵分别驻守,只要这里人不要逃出去,是死或者活着根本不重要。
因为将近十日没有怎么进食,陆晚晚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没撑下去,陷入了昏迷,之前在外面好歹见光,地牢阴暗潮湿,又密不透风,让本就水土不服的她又难以煎熬了不少。
劳歌逼迫她吃东西,但陆晚晚根本吃不下,劳歌一个人逃出地牢本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拖着昏迷的陆晚晚,却是难上加难。
无奈之下,她出手打晕守卫,只身前往城中找救兵,虽然她此刻并无把握一定能找到救兵,要在中攸城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带出去,那只有那个人能做到。
劳歌逃走了,库吏对陆晚晚动了刑,怕她会和逃走那人一样,于是把她丢入看守更加严格的区域。
陆晚晚迷迷糊糊察觉牢中只有自己一人,有些悲从中来,姨母还不知道自己出了村子,自己还没找到爹娘,却要饿死在这里,陆绵绵要是知道自己饿死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地方一定会笑话她的,躺在地上,她能感觉自己意识逐渐要消散了。
在她眼前最后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可惜陆晚晚眼皮也抬不起来,眼前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她看不清。
白色锦袍男子瞟了一眼倒在牢中一动不动的人,这里是中攸城,每天都有人死在这里,死亡才是中攸城的常态,他径直走过。
行至地牢最深处,四处甚至用帷幔遮住,掀开帷幔,里面更是设置了简单的茶具,书桌,上面铺着上好的宣纸,椅子也是香木缕空雕花,坐垫是用上等的丝绸包着的,这里简直不像牢房,椅子上坐了一位妇人,穿着蓝色的大袖衫,头发随意挽着,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但也能从中看出年轻时是个美貌的女人,听到动静她也没抬头,手上却把玩着一把银色刀鞘的匕首,匕首在烛火中闪着寒光。
白衣锦袍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母亲,别来无恙。”
妇人未动,还在把玩着匕首,只有声音传来,沉稳不带任何感情“世子繁忙,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虽然是问句,但她说的慢悠悠,仿佛问了但是却并不关心。
来人正是高世子——高圻。
高圻眼中失望神色一览无余,可隔着距离较远,里面的人看不清,也许因为里面的人未看他,高圻才能露出这样的神色,祖母和父亲从小教导他宠辱不惊,他想这一点他做的很好。
“母亲还是不肯随孩儿回家吗?”
“家?那是你和你父亲的家,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帷幔本勾住两边能看到里面一点光景,此刻却被震落下来,挡住了唯一一点光亮,也听见里面传来女人怒气拉满的吼声。
“看来孩儿来的时间不对,母亲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您。”
“你不必来了,你当初不和我走,还去你父亲处通风报信,我们母子情分那日起就断了,我那时就应该想到,你是他的骨血,自然和他一样,冷酷无情,天性凉薄,你真是你父亲的好儿子!”
高圻沉默不语,眼珠甚至一动不动,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母亲保重。”
地牢中无风,帷幔一动不动,帐中人也没有丝毫动静,就跟这里不曾有人一般。
高圻并未做停留,十日前劳歌传来书信,那时她就来了中攸城,按照她的行事作风,不应该到了今日还无动静,没有动静那就是她出事了,按照劳歌的身手如果不能解决,事情可能变得棘手起来。
他并不是专程来中攸城看母亲,最主要还是劳歌当时信中所指来中攸城。
高圻一向警觉,有人近他半尺早就被发现,今日沉思中却未察觉,有人抓住他的外袍的一角,等他准备抽身,那只手却死死抓住他的外袍。
抓住高圻的不是别人,正是昏迷不太清醒的陆晚晚,她能听见有人来了,睁不开的双眼能感受到白晃晃的一片,她不想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拉住了路过的高圻。
“救……救救我”
“十一。”
牢里凭空出现了一个清秀的少年,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疑惑的看着高圻,然后看到陆晚晚的手抓着高圻的衣服,大吃一惊,从腰上拔出软剑,就准备往陆晚晚的手招呼去。
“住手!”
少年拔剑动作太快,若不是高圻出声及时,现下高圻身上的外袍上已经染了红。
少年不解的看着高圻,高圻使了个眼色,少年意会,原来是砍大牢的锁,“咔嚓”一声他轻松砍断锁链。
少年走进去,把陆晚晚扒开,看到陆晚晚正脸的时候,少年的神色先是惊又是喜然后是惧,少年跑出来炫耀似的说“师父,她…她是鬼吗?”
高圻自然是看到了那张脸,不然早就松开了那女子的手,虽然长相相似,但女子脸庞稚嫩,看岁数应当及笄的年纪,刚刚那般求人的姿态断不可能出现在她的脸上,她不是那人,只是这番话他也不愿多和十一解释。
“十一,把人带走。”
高圻思考一会,吩咐道。
少年却不太情愿,皱着眉为难道“师父,我不敢。”
“放心吧,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算是鬼,也不是你的对手。”
高圻此言并没有给少年安慰,少年踟蹰着不敢向前,高圻却没管那么多,已经走远。
“仔细瞧瞧,只有几分相似,应该不是鬼魂吧。”少年硬着头皮把陆晚晚架上,大大方方走出了中攸城的大牢。
方踏出牢房,外面月亮大而圆,陆晚晚从少年肩膀上掉落下来,前面的世子停下脚步吃惊的看着少年,少年脸上一个大写的委屈。
“师父,不是我,她自个儿掉下来的,你看!她还往土里钻。”
只见陆晚晚闭着双眼,用手刨开泥土,躺进坑里,然后用手运土准备把自己埋起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常做此事。
少年瞪大双眼,眼前这个人,一定不是那人,那个人温和守礼,怎么可能做这么出格的事情,而且还是在陌生人面前。
大概是觉得气氛尴尬,少年走上前准备挖出陆晚晚,高圻却阻止了他。
十一不太明白,师父既然救了这人,怎么还由着这人把自己活埋。
“昌颉法师早年游历四方,著有一本奇文异志,上面有云‘椒仙为保寿颜,终年不食五谷,以日月精华为食,常埋于土以延寿’。”
十一露出惊喜的神色,转头看着师父,很想问是不是真的?既有仙人,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师姐有救了?
只见高圻面色凝重,毫无惊喜之意,让十一很困惑,师父寻了两年,如今就在眼前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还是愁眉不展。
第二日,初晓之时
陆晚晚终于苏醒过来,守在此地的十一一夜未睡,但他一点也不困,按照师父的说法,眼前这个人是仙,和凡人不同,他自然想要了解一番,更重要的是若是真的那师姐就有救了。
陆晚晚从土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早上的泥土带着湿气,虽然拍干净了泥土,带着露珠的泥浆却沾了不少在裙子上,青绿色的罗裙上留了不少污点。
看到十一,她面带疑惑,昨日晕倒没看真切,眼前这个小矮子是救了自己的人?
十一心下放心不少,眼前这个人虽然长得像那个人,但那人早已殒命,化作一捧黄土,眼前之人满是疑惑,若是那人肯定不会带这个表情看他,他们朝夕相处三个月,若是她,此刻可定会与他相认,想起那个人,他心里有些惆怅。
“你终于醒了。”十一开口
陆晚晚却扑通一声跪在十一面前“多谢你救命之恩。”
十一被吓了一跳,毕竟此人长着已故之人的脸,其实仔细想来,他已经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回望都后,他曾经在师父书房看到一张画像,画上的人就是那个人,他曾好奇问师父,为何要将她画下来。
师父看着画像出神,表情落寞,他说那不是她,她早就死了。
十一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知竹姐姐可不就是故去了吗?师父说的她难道不是知竹姐姐,后来他就没再见过那幅画,
行完礼,陆晚晚从地上起身,姨母告诉她,受人恩惠需要报恩,她如今身无长物,只能用磕头来答谢。
太阳升起,恍然间有人缓缓从阳光中走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黑色的直襟长袍,腰上束了绣有金色蟒纹的腰带,上面挂着一块铜质腰牌,一头乌发整齐束冠,插了一根木质簪子,虽是木质但成色极好,来人是位男子,看他肤色不算白皙,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星目,整张脸十分好看。
陆晚晚有些看呆了,当如姨母藏书里写的那段话“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她虽见识不多,但眼前这个人和那日在街上遇到的人当真有天壤之别,哪怕把他丢进人群里,陆晚晚也能一眼瞧中他的。
“师父,你可来了,正好她也醒了。”十一行了一礼。
年轻男子嗯了一声表示知晓,转而走向陆晚晚。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声音晴朗。
陆晚晚正准备回答他时,恍然看见他腰间别着的铜牌,霎时本能回避,当日就是别着这个腰牌的人把她和那位叫劳歌的女子抓了来。
高圻注意到她神色有异,看了看腰间的令牌,立刻明白。
“我不是这里的狱卒,这牌子是我进来探人所得,我看你向我求助,若有难处,和我说一说,也许我能帮你。”
他的话如一阵春雨,及时且正中陆晚晚的下怀。
“我……我从芪水的村子里来的,养我的长辈说我父母在东离,我便出来寻父母,但那日被人连累被抓到此地,我不知自己为什么被带到了这里,你能带我出去吗?”
陆晚晚心里却道,不是她有意撒谎,黎村是万万不能为外人道的,至于那寻亲的故事,自然不假,姨母说过父母还在世上,只是不在黎村,姨母对她虽好,但她也想和陆棉棉一般承欢膝下,不做那无父无母的浮萍野草,她做梦都想找到父亲母亲,以前姨母不让她出村,光靠自己是根本出不了黎村,那红衣女子却把她带了出来,她想这一定是机缘,她想抓住机会去寻父母。
“芪水?”高圻知她撒谎,这个小姑娘虽满脸倦容但五官精致,眼中带有血丝,大概是没睡好,她说完这一串话后都不敢看他,埋着头像做错了事情,而她低头却让他看到了她头上的簪子,簪子上的玉绿油油,在阳光下青翠欲滴。
“芪水很是偏僻荒凉,我初来乍到没什么方位感给你指路,我句句属实,我没犯错您能不能放我出去。”
陆晚晚心中没底,她知道现在的处境只能仰仗眼前的人大发慈悲,她还没见到父母就要死在这牢狱之中就太亏了。
高圻伸手欲摘她发簪,他声音有些哑却急迫,问这话时候带了三分威严“这簪子你从何处得来?”
陆晚晚退了半步,用手护住簪子,她出生起身体就弱,姨母含辛茹苦将她带大,姨母告诉她这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物件,这是比命还重要的的东西。
“师父,苍翠山那老头来了。”十一刚刚离开了片刻,出言打断师父的话不太合礼数,事出有因,他也顾不上礼数了。
高圻收回悬在空中的手,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绿色罗裙和人都脏兮兮的,便吩咐十一带她去换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