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东方句芒（十五）
“我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齐闻笙坐在大堂正中的椅子上，若有所思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子。
黄芝芝轻笑一下，“你已经抓了泽生叔，即使他什么也不说，以你的聪慧，想来也会猜到些什么，既然如此，那就还是我自己来说吧。”黄芝芝不知为何十分欣慰的看着齐闻笙，而且还没有一丝不快。
齐闻笙感到很是奇怪，“我们在此之前认识吗？”
“素不相识。”
齐闻笙到底没有继续询问下去，“那就请你坐下说吧，我想这会是个很长的故事。”
“我很荣幸，你会想要知道完整的故事。”黄芝芝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缓缓扶着桌子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请。”
那时，黄泽生从战场退下来，因此在黄芝芝的幼年记忆里，他一直在养伤。在这期间，黄芝芝一直被养在黄泽生家，也听到了不少战场上的故事，“我那会还想像泽生叔一样，去战场搏一份前程，还努力练过一阵武功呢？只是后来谁也没想到，我遇到了傅宗林。”
最初，傅宗林还是一个上京赶考的穷秀才，甚至没钱在京城内住宿，只好在临近京城的曲塘镇准备学习，顺便通过教书挣些盘缠。
黄芝芝去镇上帮忙卖菜的时候，在集市偶遇了卖字画的傅宗林。因为自小就有天赋，黄泽生早早就将黄芝芝送去读书，吴炽昌也时常照拂，因此黄芝芝也是当时远近闻名的才女。
“傅宗林别的不说，那副皮囊确实是极好的，我还记得初见他时，他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蓝衫，头发仔细的用布条系着，在路边蹲着，也不会招呼生意。在镇上又没有那么多富贵人家，没什么人买画。”黄芝芝甚至还甜蜜的轻笑出来，“我上前与他搭话，他还脸红呢。”
齐闻笙有些诧异，她没想到黄芝芝的情绪这么平静，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不过倒是也许能解释傅宗林的尸身上直接了当的伤口。
“然后呢？”
“然后呀，阿新与我已经准备定亲了，但是我当时被这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伤透了他的心。不过，泽生叔一向很尊重我的意见，因此他和吴叔查了查他的底细，就给我们允婚了。”此时，黄芝芝倒是充满歉意的看着黄泽生，黄泽生也痛苦的低下了头。
傅宗林娶亲之后，一心扑在了科举上，但是整整三年，他一直都考不上。第四年的时候，傅宗林对黄芝芝说，如果今年再考不上，就和村里人一起去跑跑商队，总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没想到，我掏出来攒下来的钱，让他去京城备考，想着能和别的学子交流交流，谁知道他居然沾染上酗酒的毛病来。”
“后来，他就成天烂醉如泥，醉生梦死，我当时还十分担心他，我想让阿新和他好好谈谈。”黄芝芝叹了口气，让齐闻笙十分奇怪的是，就连这种时候，她也没有透露出对傅宗林的怨恨，有的只是无尽的遗憾。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傅宗林原先只在自己屋中喝酒，从不管黄芝芝出门去干什么，偏偏在黄芝芝去找黄新的时候，悄悄跟了上去。
“等我回家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我很是惊喜，以为他终于振作起来了。我还和他说，我已经和阿新说好了，让他可以去跟着走一趟商路，看看能不能干些什么。结果他一下扑了上来，掐住了我的脖子，却被我一把推倒了。我们就开始吵架。”
说到这段故事，黄泽生明显变得愤怒，黄芝芝只是心疼的安抚着黄泽生，让他莫要生气。
紧接着就是夫妻二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偏偏傅宗林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还打不过黄芝芝的童子功，这让他的心理变得扭曲。有一天黄芝芝买菜回来，一推开门，就见傅宗林拿着一锅热油泼来，她及时闪开，但还是伤了半边身子。
“那竖子不识好歹！芝芝一心只想让他振作起来，还拿出她爹留给她的嫁妆来贴补他，那个小人就不配！”黄泽生此时已经怒火中烧，他想起当初听到村民来叫人帮忙，就只看见靠在墙边哀嚎的黄芝芝和不知道跑哪里去的傅宗林，“那混账，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黄芝芝的眼里满是哀伤，“泽生叔没事，都过去了，只可惜我的孩儿……”她此时终于露出了杀意，悲伤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原来，黄芝芝当时已经怀孕了，她身体一向不错，当时被热油泼伤之后，甚至还保住了那个孩子，只是傅宗林不相信那是自己的孩子，一心想要让黄芝芝将这个孩子打掉。
在黄芝芝拒绝后，傅宗林很是安静了一阵，黄芝芝以为他终于回转了心意，还喝下了他送来的补汤，结果就是这碗补汤将她的孩子害死了。
“我莲儿当时都已经六个月大了，她本来能活下来的！呜呜呜，那个畜生！她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她熬过了那么多苦难，却被她的亲生父亲害死了！既然如此，就让他下地狱！为我儿陪葬！”黄芝芝撕心裂肺的喊着，死去的孩子是她一生的痛，她只恨自己看错了人，不过没关系，她也会亲手解决自己的错误。
“也就是说，你一手策划了傅宗林的死？”魏廷琮挑了挑眉，打断了她的嘶喊。
黄芝芝一下就冷静下来，“没错。我悲痛欲绝，以此为理由搬回泽生叔家，我知道他家一直都有当年带回来的残次兵器，那是我爹的，上峰允许泽生叔带回来给我留一个念想。我知道爹在天之灵会护佑我儿的，我即使罪该万死，那也由我一人承担。与我爹和我儿都无关，与泽生叔更是毫无关系。”她面色平静，眼神却极其坚定。
这样的眼神却让齐闻笙有些悲伤，这桩案子确实太过惨痛，黄芝芝这种死水般的平静更是让她心痛，这世间女子不易，但是这并不是她一再犯案的理由。生命不应该被这样轻视，杀人绝不是复仇的唯一方法，齐闻笙虽然可惜，但黄芝芝被斩首确是在所难免了。